風(fēng)雪所落處,高林圍空場。
整個西潭唯一一處不被茂林翻枝遮掩的地方,是屬于西潭藥王宣布或舉辦最重要儀式和祭祀的場所,當然,也多用來商討西潭的未來以及生死存亡大事的地方。
如今西潭藥王的比試,就選在此地進行。
西潭的藥王之尊,雖多是上代藥王親定,但也不乏通過醫(yī)術(shù)從萬俟一族各支中比試選出。
此番萬俟茜雅和萬俟楠孑的藥王之賽雖非西潭首次,但也算得上屈指可數(shù)的激烈競爭場面了。因此早已吸引了西潭所有人爭先恐后地來到此地圍觀、占位置。
藥王萬俟夜?jié)O一早便宣布,為公平起見,將出題的權(quán)利交給了七藥仙,同時暗示著,只有能讓西潭藥仙圣手臣服、尊敬的醫(yī)者才是西潭真正的藥王。
七藥仙在藥王之選的前一天,正式張榜公布了藥王之爭涉及的題目范圍。只是這題目只有四個字——‘生老病死’。
…
比試的第一天,第一局,以‘生’字為題,出自四藥仙果藥仙。
果藥仙匆匆向藥王和兩位大小姐行禮之后,便招呼門下藥童匆匆抬上兩人至比試場中。
確切地說,是兩位即將臨盆的婦人,而比試的就是讓她們的腹中子平安降生。
“此二婦都將近臨盆日,但因情況特殊,經(jīng)本藥仙之前診斷都非今日接生不可。請二位小姐確保母子平安?!辈簧蒲赞o的果藥仙簡要說道。
除了要能準確預(yù)斷懷胎婦人的生產(chǎn)時辰以及用藥,萬俟茜雅和萬俟楠孑都知道,果藥仙素以毒術(shù)見長,能夠不遠萬里來西潭求他接生的婦人怕都身中劇毒。
只是任憑萬俟茜雅如何測毒,都毫無征兆,她事先想到病情都悉數(shù)被推翻。心中惶恐的萬俟茜雅只得瞥了一眼已在配藥煎煮的萬俟楠孑,瞬間了然于心。
“原來是胎體陰毒?!比f俟茜雅長舒一口氣,裝作仿佛是憑一己之力終探得病況。
萬俟茜雅只是小聲嘀咕了一句,萬俟楠孑便聽到了,轉(zhuǎn)頭看向額頭已經(jīng)盡是汗珠的萬俟茜雅,給了她一個輕蔑的眼神,一邊煮著她的解毒藥,一邊像是對萬俟茜雅說著:“這才是第一試,病癥又這么明顯,來西潭求果藥仙接生的十個里有九個都是這毒,你還要偷瞧我才清楚,還跟我比個什么勁?!?p> “萬俟楠孑,你少信口雌黃,誰偷瞧了你,我只是擔(dān)心你才看了你一眼,這病我早就診出來了,用你多言?!比f俟茜雅心虛道。
“你自己心中有數(shù)?!比f俟楠孑說完便不再搭理萬俟茜雅,專心為產(chǎn)婦解毒接生。
直到兩位婦人都平安產(chǎn)子,且嬰孩健康,第一輪的比試才以平局告終。
…
第二題,‘老’字一局,由菜藥仙和米食藥仙所出,關(guān)乎衰老與藥膳。
藥膳與養(yǎng)生本就是萬俟楠孑最不屑鉆研的事情,她認為老是人的自然規(guī)律,生死面前都是小事,若醫(yī)者不能在生死面前力挽狂瀾,那何必執(zhí)醫(yī)。
但對于慣用藥膳無微不至照料父母的萬俟茜雅,這就是她最拿手的一局。且試藥的人又是萬俟夜?jié)O夫婦,因此萬俟楠孑就沒想贏,也沒機會贏。
按照萬俟楠孑往常的脾氣,這一局她肯定是直接索性就不比了,只是此番萬俟楠孑既然想當這個西潭藥王,就不能如從前般任性不計較別人的看法,所以萬俟楠孑還是忍著、壓著心中萬分的不爽將這輪比試比完。
兩局下來,一平一負。戰(zhàn)績,萬俟楠孑處于劣勢。
…
第三局,‘病’字一題,是草木藥仙和玉石藥仙所出。
玉石藥仙和草木藥仙這兩位藥仙圣手,是西潭七藥仙中排行第一和第二的藥仙,眾人皆以為他們會壓軸出題,但既然出現(xiàn)在了第三題,那么這一局必然是整場比試的關(guān)鍵所在。
草木藥仙不慌不忙地走到了場正中,做了一個有請的姿勢,遂即便有成隊的藥童帶著、扶著、抬著病患進入到場中。
草木藥仙一共請出了百位病人。
“自古醫(yī)者父母心,這么多病人,能夠從速從效地醫(yī)治,才是身為醫(yī)者的真本事?!辈菽舅幭煽粗f俟楠孑和萬俟茜雅欣慰地捻著胡須說道。
草木藥仙話音未落,玉石藥仙則袖袍一揮,另有藥童們相繼推出來二十位傷殘患者。
縱眼望去,這二十人,無論是新傷還是陳年舊殘的病人全都有。
無疑,這是一場較量醫(yī)者行醫(yī)用藥的硬實力和比拼體力的真槍實戰(zhàn)。
萬俟楠孑和萬俟茜雅一人均等分到六十位病人,這些病患沒有一個是容易醫(yī)治的。
萬俟楠孑不禁咂舌,甚至深為懷疑是草木藥仙和玉石藥仙平日里自己懶得治,索性以這次藥王的比試為由統(tǒng)統(tǒng)都推給了她們。
“論什么實力拼什么體力,哪有人比試醫(yī)術(shù)一下給這么多,也沒有幾個真正難治的,我看你倆就是自己嫌麻煩想偷懶才借機會丟給我。”萬俟楠孑低聲碎碎念道。
“二小姐,話不能這么說呀,你能說這不是考驗嗎?這些病人可都是亟需治療的,你先施救哪個后救哪個,完全會影響他們病情的惡化程度以及疼痛的時間,醫(yī)者父母心五個字可不是光說著聽聽,你的每一個訣擇都可能決定他們的人生軌跡,乃至生死?!闭驹趫龅剡呇氐挠袷幭晌⑽⒁恍?,看著廣場中央的萬俟楠孑娓娓道來。
“哼,冠冕堂皇的話誰不會說?!比f俟楠孑抱怨著,伸手擦了一把額頭的漢水,手下行針、下藥的動作卻沒有半分停留。
再觀萬俟茜雅依舊面容含笑,溫柔的雙眸下暗藏著一絲陰郁,面頰也漸漸泛紅,鬢邊已開始冒汗。
玉石藥仙和草木藥仙相視一笑,心下都了解這西潭的二小姐萬俟楠孑貫會逞嘴上威風(fēng),治病救人的真功夫是一點也不遜色任何一位平輩的萬俟嫡傳,更是遠遠在他們七位西潭藥仙之上的,甚至排行第七的未有名藥仙一力認為她的醫(yī)術(shù)早已在現(xiàn)任藥王萬俟夜?jié)O之上了。
日升,于中,日落。
再到月升,夜幕降臨。
最終這一百二十位病患,被兩位萬俟小姐用了整整一天的時間,才算全數(shù)救治完成。
萬俟楠孑和萬俟茜雅自然是累到不行,雖說萬俟楠孑先于萬俟茜雅完成了醫(yī)治,但在萬俟東軒和二夫人的強辯和威逼下,玉石和草木二位藥仙辯解抵擋不住,最終還是在藥王萬俟夜?jié)O的默許下,妥協(xié)判了平局。
萬俟茜雅一方對這樣的結(jié)果還是十分高興的,畢竟于她們有利。誰都知道第三局是至關(guān)重要的一局,萬俟茜雅拿下了平局,現(xiàn)在是一勝兩平,就算最后一題輸了,最不濟也終就是個平局,還是要憑萬俟夜?jié)O決定。
所以萬俟茜雅、萬俟東軒和二夫人強要下第三題的平局勢在必行。畢竟‘生老病死’之題,只剩下‘死’字這最后一題了。
…
第四題,蟲獸藥仙所出,蠱與毒。
今日的觀賽者,除了幾乎全數(shù)到場的西潭所有人,還有一個前三局都沒有能驚動他出來看看的人——萬俟北襄。
這個常年沉迷解毒不可自拔的萬俟夜?jié)O最小的兒子,除了鉆研世上所有毒的解法,任憑天塌下來也難驚動他的大駕。
今次萬俟北襄的觀賽,可謂是令萬俟家人都意外萬分。
萬俟北襄雖沒有站在場地中央,卻也站在中場偏后的顯眼位置,尤其顯得他存在的明顯卻突兀,萬俟北襄用這種方式來表達他觀賽的意圖,卻沒有在意任何人如何看待他的喧賓奪主。
神秘、怪才、奇葩、高智低情……,都是西潭人對萬俟北襄的形容詞。
萬俟楠孑和萬俟茜雅早已見怪不怪,仿佛不曾在意萬俟北襄是否會出現(xiàn)。同樣,萬俟夜?jié)O也是如此態(tài)度。
蟲獸藥仙環(huán)視了一周,向藥王萬俟夜?jié)O深鞠一躬,得到示意比試開始,便命人安排下去。
不肖一刻,便有四個身著皮衣的藥童抬上一人。這四個藥童除了穿著奇怪,還都面上帶著厚厚的口罩,手上也帶著鹿皮的手套,防護的十分嚴密,他們將擔(dān)架放在了場地中央便立即退下了。
再看擔(dān)架上的人,可以說已經(jīng)不像是人,渾身都幾乎潰爛,傷口上甚至還有蟲蛆在爬。氣味也是難聞的厲害,令人隨時都想作嘔。
“此人身中百毒千蠱,本仙不才,特請二位小姐賜教。”蟲獸藥仙恭敬地對萬俟楠孑和萬俟茜雅欠身說道。
“百毒千蠱,他還能活著?”萬俟茜雅不可置信地低聲感慨,遂即走進此人,趕緊仔細檢查起來。
“萬俟茜雅你瘋了嗎?”萬俟楠孑本在低頭思索,見萬俟茜雅僅用手中帕子包住手指便去觸碰此人腕脈,立即怒道。
“怎得?我不能先于你查驗嗎?楠孑你總是喜歡搶在人前,怎么公平比試都不行了嗎?”萬俟茜雅此話也是相當惡毒,幾句便向觀賽的西潭百姓說出萬俟楠孑經(jīng)常搶她東西的意思,更何況這次搶的是藥王的位置和所嫁的人中之龍。
“好好好,算我好心當做驢肝肺。你最善制毒縱毒的大哥萬俟東軒沒告訴過你不要亂碰中毒之人的身體發(fā)膚嗎?”萬俟楠孑雙臂環(huán)于胸前,一邊數(shù)落諷刺著萬俟茜雅,一邊眼睛還是在中毒之人身上掃視。
“就算你平日不喜歡我和東軒大哥,你也不能這么……”萬俟茜雅只顧怎么將和萬俟楠孑的對話里夾插著陰損和詆毀萬俟楠孑名聲的詞句,沒有太思慮真正的病人,直到她說著說著突地一陣暈眩,才反正過來萬俟楠孑剛剛話中的意思。
低頭細看,雙手已經(jīng)青紫。
“雅兒!”二夫人第一時間發(fā)出驚呼,就要從場外的高座上跑下去,被萬俟夜?jié)O按住手,但也一直未坐下,滿面慌張。
正在此時,仿佛一陣風(fēng)過,離場中位置最近的萬俟北襄,他的金針已經(jīng)刺入萬俟茜雅的身體,控制了她剛剛沾染的毒性蔓延。
“這是藥王比試,你們兩個真讓人失望?!比f俟北襄低聲責(zé)問說道。
“北襄,你再看這?!比f俟楠孑沒興趣反駁萬俟北襄,只是指了一下萬俟茜雅頸后一下一下的輕微突起。
“這是?!蠱!僅僅隔布觸碰就能傳染得這么快!”萬俟北襄也震驚了。
“什么?我中蠱了?”萬俟茜雅亦是嚇壞了。
“對啊,你中蠱了,讓你亂摸。況且身為醫(yī)者中蠱也不是什么大事對吧?想必你能給自己驅(qū)蠱醫(yī)好的。”萬俟楠孑故意激將道。
“那是當然,不用你假好心?!比f俟茜雅不服氣地說道,隨即開始翻弄藥箱,準備先把自己的蠱蟲逼出來,卻再也無暇顧及場中的‘病人’。
雖然知道這樣就意味著無法贏下此局,但萬俟茜雅也并不焦急,畢竟她覺得萬俟楠孑也沒這個本事能治好此人。
“我去取個東西?!比f俟楠孑盯著那個百毒千蠱之人思忖了很久,才突然開口說道。
“不是治不好就怕了,準備就勢溜了就好?!比f俟東軒沖著萬俟楠孑離去的背影高聲喊道。
只消半刻,萬俟楠孑手上戴著鹿皮手套,拿著一個并不很大的瓷瓶就回來了。沒有一句多余的解釋,便將瓶中水倒入病人的口中。然后就站在一步之外靜靜等待。
一刻不到,只見那人七竅開始同時流血,只是流出的均是黑色、綠色、紫色的膿血。此時萬俟楠孑將剛剛離去時讓人下去準備好玉盆及時端上,呈住這些毒水。
待毒血流進,萬俟楠孑又繼續(xù)給那人灌下剛剛瓶中之水。
這一系列操作后,萬俟北襄都懷疑萬俟楠孑真的解了這百毒千蠱,只是再看病人,卻仿佛已經(jīng)死去。
“小姐姐能將他一身毒和蠱去除,令他尸身無害,已經(jīng)是很好了?!比f俟北襄不假思索但也真實欣慰地說道。
“我們西潭是救人不是殺人。既然萬俟楠孑殺了人,就算這人本就救不活,那也是她輸了。”萬俟東軒站在高臺上怒而呼和道。
“可是茜雅大小姐更是什么都沒做,還反倒令自己中毒了。”蟲獸藥仙站在萬俟楠孑一方反駁道,他此刻雖不知道萬俟楠孑如何解毒驅(qū)蠱的,但心內(nèi)已是萬分佩服了。
“話不能這么說,人沒醫(yī)好就是輸了,雅兒只是還沒有開始醫(yī)治而已?!倍蛉藦娦芯S護道。
“……”
場內(nèi)外,蟲獸藥仙還在和萬俟東軒以及二夫人各執(zhí)一詞,但場正中,萬俟北襄早已好奇的站在萬俟楠孑身旁,一臉崇拜。
“小姐姐,我想知道你用的什么藥可以一下去除這么多毒,還逼得他身體里的蠱蟲全都明知離體即死也要拼著出這宿體?!比f俟北襄實在佩服萬俟楠孑的醫(yī)術(shù),忍不住趕緊問到。
“西水?!比f俟楠孑回答得簡練,只有兩個字。
“什么水?”萬俟北襄追問道。
“西水神潭里的萬毒之水?!比f俟楠孑波瀾不驚地說。
“那神潭的水不是沾者必死,連尸骨都留不下嗎?雖說我們?nèi)f俟血脈可以稍微靠近,但也足夠血脈翻騰了。你怎么做到的?”萬俟北襄對萬俟楠孑發(fā)瘋是的做法表示了他的崇敬。
“不碰到水取到的唄,怎么這么笨。”萬俟楠孑看著萬俟北襄一臉的認真,打趣說著。
“那……”萬俟北襄正在思考,卻被萬俟楠孑拍了一下肩膀打斷了他的思緒。
“萬俟北襄,你看這人?!?p> “怎么了?”萬俟北襄立即看向場中那人。
“按照你說的,西水一沾即死,尸骨都無存?”萬俟楠孑饒有所指地問。
“對啊?!比f俟北襄堅定地點點頭
“可這人呢?”
“這人雖然死了,但解了毒,連尸骨也還在?!比f俟北襄突然驚訝道大大地長著嘴,滿臉都是震驚。
“看來西水的秘密就要破了,還真要感謝這個人?!比f俟楠孑卻反而十分愉悅。
“小姐姐,你嘀咕什么呢?”
“我說,他沒死,可能就要活過來了?!比f俟楠孑死死盯著那人,目光熱烈。
“什么?真的嗎?”萬俟北襄也是驚詫萬分,和萬俟楠孑同款表情呆呆地看向那人。
“蟲獸藥仙,我能斗膽問一下,這個人從何而來?”萬俟楠孑突然想到了什么,轉(zhuǎn)頭看向了終于是停止了與場外爭吵的蟲獸藥仙。
“這個,本藥仙也不知。只是此人在蟲獸仙野的時間比我還早?!毕x獸藥仙回答,七藥仙在西潭各有屬于自己的仙野,蟲獸仙野便是蟲獸藥仙的地盤。
“那……”萬俟楠孑轉(zhuǎn)頭、抬眼看向萬俟夜?jié)O。
“此人確是藥人?!比f俟夜?jié)O只給了這么一句,但是信息量卻已驚人。
江湖上歷來只有鬼醫(yī)擅培藥人和毒人,用來獲得普通藥物不能及的神奇功效,但此舉有損陰德,亦會有反噬之憂。所以正經(jīng)醫(yī)道,尤其是江湖上以行醫(yī)為尊的西潭,都對鬼醫(yī)培育藥人和毒人深惡痛絕。只是誰能想到西潭本身也有藥人存在,所以一時間西潭觀賽的人們,議論紛紛,成鼎沸之勢。
“這分明是毒人?!比f俟北襄完全沒有理會西潭的物議和此后要評定謠言和議論會花多少工夫,還是只顧真相地直言道。
“萬俟北襄,這是藥人。就算他全身毒和蠱,但他可以破西水之毒,他身上的這些毒血便是西水的藥?!比f俟楠孑跟萬俟北襄解釋完,再沖著萬俟夜?jié)O繼續(xù)問道,“若我沒猜錯,他也是萬俟家血脈。”
“不錯,他正是我的親哥哥,你們的大伯父。他的醫(yī)術(shù)絕佳,你們祖父說他是西潭多年難遇的醫(yī)術(shù)奇才,從小他便精通了所有藥理,世上之病無他不能醫(yī)。只是他當年一心破解西水神潭之謎,才用自己身體入藥,成了如今這般模樣,不死不活。這多年我也是用盡本領(lǐng)亦不能助他半分,如今他也算是解脫了?!比f俟夜?jié)O再次開口,卻再道西潭萬俟一祖隱秘,只是他說得坦然,仿佛萬俟家真的只是執(zhí)著西水神潭之迷,對鬼醫(yī)之術(shù)到也并無茍且。
“不,他還活著?!比f俟楠孑此時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大伯父’,口中反駁道。
“萬俟楠孑,你不要以為你這么說,你就能贏了死局這一題?!倍蛉瞬淮笈馈?p> 蟲獸藥仙也突覺奇異,快走幾步,伸手為那人號脈,蟲獸藥仙精通毒和蠱,自然不會像萬俟茜雅那樣草率,他早已探查到此人百毒千蠱已全數(shù)解盡,才上前探查的。
蟲獸藥仙號脈之后,雙瞳變大、驚訝非常,鄭重又欽佩地看向萬俟楠孑,然后對西潭所有人昭告,說道:“此局是萬俟楠孑小姐勝出。”
“蟲獸藥仙你什么意思?敢這么明目張膽的偏向!”萬俟東軒聽罷頓時急眼,怒目相視。
“蟲獸藥仙!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二夫人也一通怒斥威脅蟲獸藥仙道。
只見蟲獸藥仙不緊不慢地向萬俟東軒和二夫人施禮,回答他們道:“此病人已恢復(fù)脈象,本藥仙剛已替他號脈,確實他體內(nèi)原先的百毒千蠱都全數(shù)去除,生命的氣息正在漸漸恢復(fù)”。
“這……這怎么可能呢?”萬俟東軒驚慌失措。
“怎么不可能?事實就如此,若二夫人與大公子或者是西潭任何一個人不相信本藥仙的醫(yī)術(shù),可以讓任何來人來復(fù)查,即便是藥王親自查看,在下也沒有什么可怕的?!毕x獸藥仙信誓旦旦地公正說道。
如此一來,所有人都未有質(zhì)疑,反而更加欽佩萬俟楠孑的雷厲醫(yī)術(shù)。
“如此說來,七藥仙出的這‘生老病死’這四題,雅兒和楠孑竟打成了平局?”萬俟夜?jié)O說道,似乎是心有不悅,仿佛在責(zé)怪七藥仙未替他排憂解難。
“回稟藥王,我們七藥仙所備之題,還有最后‘死’字一題未出?!庇袷幭哨s緊上前,畢恭畢敬地對藥王萬俟夜?jié)O說道。
“什么?剛才不是死局?”萬俟夜?jié)O不解問道。
整個西潭的觀賽之人都在私下議論起來,就連身為藥王的萬俟夜?jié)O也不由發(fā)出這樣的疑問。
“回藥王,剛剛一局并不是‘死’字一題。蟲獸藥仙先剛才之題,只是‘生老病死’題中的病之一局,我們七藥仙一致認為未來的西潭藥王,必是能為世人治傷解病、消除苦難的人,那么病這一局必是四題里的重中之重。每一個人的生、老、死,有時候不得不順應(yīng)天命,但是病,卻可以由醫(yī)者救治的,所以作為未來西潭藥王,治病救人乃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因此我們七藥仙在‘病’之一局中出了兩道考題,一是有能力醫(yī)治各種病癥的病者,二是遇到特殊如剛剛多種劇毒與世間難遇許多蠱蟲的特殊情況,如何救治?”玉石藥仙不緊不慢地向西潭所有人仔細解釋起來他們七藥仙出題的來由。
就在玉石藥仙解說的時候,在萬俟夜?jié)O和萬俟北襄的幫助下,萬俟茜雅終于解除了剛剛不小心沾染上身的毒蠱,只是解蠱之軀豈是容易恢復(fù)的,她的臉色依舊煞白。
“西潭也慣是偏心?!泵芰指叱?,外人難見的地方,一個不速之客輕聲地自語道。
“就算萬俟楠孑贏了剛剛一局,她和雅兒也是打平,那么趕緊出下一題吧。”萬俟東軒心有不悅地甩甩手說道。
“下一句就是真正的‘死’字一題了,”未有名藥仙站出來,“最后一局決勝的‘死’局由本藥仙來出?!?p> 原來,僅剩的未有名藥仙不是因為排行最后才沒有出題,而是留在了壓軸題。他所出的題才是真正的‘死’字題。
未有名藥仙緩緩走到場中央,和蟲獸藥仙對了禮,接替了他的職責(zé)。然后未有名藥仙慢條斯理地卷起了袖子,伸出手臂,輕拍了兩下,即刻便有兩個小藥童抬上來一個擔(dān)架。
抬上場的擔(dān)架上面鋪著白布,看重量應(yīng)該很輕,不像似有一個人。等兩個小藥童把擔(dān)架放在了地上,未有名藥仙彎腰伸手,掀開了白布。
‘嘩啦’一聲,白布落地,擔(dān)架上,只有一具枯骨。
“這是?……”還在場中未離去的萬俟北襄第一個發(fā)出感嘆。
“這明明是一個骨架了,都不算做人,未有名藥仙還能讓他們治什么?”
“真是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
“這具白骨難道還有什么可以醫(yī)嗎?我們西潭出的是藥仙又不是仵作。”
“到底何謂死局呢?”
“……”
西潭觀賽之人議論之聲一浪蓋過一浪。
未有名藥仙看在眼里,卻還只是抿著嘴笑了笑,袖袍一揮,轉(zhuǎn)向萬俟楠孑和萬俟茜雅二人。
“此人多年前便已死去,遺愿便是想死得體面,不知二位小姐可否滿足這位故去之人的心愿嗎?若能滿足死者遺愿者,此局勝?!蔽从忻幭蓡栐冎f。
“將他的尸骨厚葬不行嗎?”萬俟茜雅撇了撇嘴說道。
萬俟楠孑白了萬俟茜雅一眼,遂即走到白骨前蹲下仔細端詳了起來。
“看他頸處的骨頭有松散扭曲,此人生前應(yīng)該不是被勒死就是被吊死的,如此死法,必會眼瞪舌長,不用想就知道死相一定很難看。況且他生前應(yīng)該就知道了自己如此的死法,所以才會有這樣的遺愿留下來。所以我斗膽猜測,此人生前應(yīng)是貴重之人,但因觸犯某些難以言明的禁忌或者是惹怒了比他權(quán)位更高之人,因此或是被判刑或是被暗殺,才有此結(jié)局。但未有名藥仙還愿幫此人完成遺愿,想必此人之死有著天大的未解謎團,甚至不排除被冤殺的可能。與其說讓他死得體面,不如說讓還活著的人承擔(dān)相應(yīng)的責(zé)任,才是對他死去真正的體面?!比f俟楠孑一邊分析著這具白骨可能有的前世,一邊說著自己的看法。
“活著的人承擔(dān)責(zé)任?!蔽从忻幭杀蝗f俟楠孑的這番話,說得陷入了沉思。
“萬俟楠孑你說了這么多不還是在找借口,你也沒辦法能解題不是嗎?”萬俟東軒見未有名藥仙并未對萬俟楠孑發(fā)難質(zhì)問,率先反駁道。
“萬俟東軒,你如此大動肝火莫不是此題你要替萬俟茜雅解嗎?她可是說了厚葬,你還有何高見?”萬俟楠孑質(zhì)問萬俟東軒道。
“藥王之賽哪有替局之理,你是看不起姐姐嗎?”萬俟茜雅聽到萬俟楠孑如此羞辱自己,不悅道,只是氣息還是很弱。
“那你先破題?!比f俟楠孑毫無懼色地伸出一只手擺了一個請的姿勢。
“萬俟楠孑你不會解就想推給雅兒先解好,你再坐收漁利?”二夫人不服氣地叫囂道。
“哦?我不會?那西潭怕是沒人會了。萬俟茜雅你確定不解?”萬俟楠孑對二夫人嗤之以鼻,卻懶得和潑婦費口舌,只是問向萬俟茜雅。
“二妹先請。”萬俟茜雅有些羞于說出口,但她又真的對破題沒有一分思路。
“好,那我就先答了。你可不要后悔。”萬俟楠孑自信說道。
“雅兒?……”二夫人有些急切地看向場上的萬俟茜雅,擔(dān)憂萬一萬俟楠孑贏了比試,但他身側(cè)的萬俟東軒趕緊扶住她的手,示意她這局并非一般可解之局,萬俟茜雅不解也不一定輸。
二夫人看著萬俟東軒如此暗示,才將信將疑地緩緩落座。
場上的萬俟楠孑見到其他人沒了話說,才慢慢轉(zhuǎn)向未有名藥仙。
“未有名藥仙,楠孑剛剛說到承擔(dān)責(zé)任,除了此人前生已用生命承擔(dān)的罪責(zé),自然也有我們身為醫(yī)者可以為此人死后盡的責(zé)任。既然藥仙出了這一題,楠孑自有作答?!比f俟楠孑說罷,開始對這個白骨重新整理了骨位,拿出剛剛?cè)砩形从猛甑奈魉裉兜奈魉?,圍著這尸骨畫起了許多非常神奇符號,仿佛是一個江湖術(shù)士慣用的符咒,也仿佛是一個上古的秘方。
除了西水畫的符記,西潭取之不盡的草木蟲獸成為了萬俟楠孑破局的藥材。在向玉石藥仙要了所需之后,萬俟楠孑在這具尸骨周圍有章法地擺放了開來。
大家都靜靜地看著,沒有人知道萬俟楠孑要做什么,死局仿佛就像是一個死局,沒人知道要怎么解、該怎么解,甚至出題的七藥仙們都不知道什么是解。
萬俟楠孑忽地騰空而起,內(nèi)力御風(fēng)站在尸骨的正上方??罩械乃?,口中緩緩念起了冗長的咒法,每一根手指都像有線一般牽引著地上她剛擺放的東西以及那枯骨上的每一處骨節(jié)。
西潭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場中的萬俟茜雅、萬俟北襄和未有名藥仙。
甚至此刻萬俟夜?jié)O都已忍不住站起來看著這一場景,他仿佛在哪里見過,但又想不起來是哪里。
只見在萬俟楠孑施法之后,那具干癟的尸骨如同被施了肥的土壤。迅速地吸收了地上的藥物和西水神潭之水,開始逐漸充盈,竟?jié)u漸生出了肌膚。
“白骨生??!”玉石藥仙恍然驚覺地脫口而出。
“什么?!”萬俟夜?jié)O震驚大呼道,“那是,沉石上的上古醫(yī)方!”
“什么?白骨生???”
“天啊,沒想到我有生之年能看到這么逆天的奇跡!”
“萬俟二小姐真是神人,她不是藥王那誰還配?”
“真是奇跡??!”
“……”
西潭場外觀賽人們的議論之聲又再一次炸開了鍋。
“沒錯!就是西水神潭沉石上的上古醫(yī)方,白骨生肌?!比f俟楠孑收功落地,之間剛剛的那句枯骨已經(jīng)成為了一個人的模樣——是一個年輕且俊美的男子。
“真沒想到,有生之年我還能再見到你……”未有名藥仙跪在那句‘尸體’身邊,哽咽地說著。
“七弟……”玉石藥仙忍不住上去安慰。
“未有名藥仙,楠孑此題已破,只是這具尸身該如何保存如何利用,我想你應(yīng)該是有想法了?!比f俟楠孑如是說,便是暗指存留好這具遺體,自有‘他自己’助他昭雪的日子。
“多謝大小姐成全。此局大小姐破了。”未有名藥仙對著萬俟楠孑一拜再拜。
“小事一樁,不客氣?!比f俟楠孑大方回應(yīng)。
到此時為止,西潭所有前來觀賽的人都對萬俟楠孑的行醫(yī)用藥造詣嘆為觀止。
萬俟夜?jié)O此刻欣慰地看著萬俟楠孑,目光前所未有的溫柔,心里深感西潭終于后繼有人了。
但是,萬俟茜雅的目光卻再無半點溫柔,變的毒辣、陰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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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之后,良辰吉日,從雪域高原的西潭里抬出了一頂大紅色的花轎,和一路浩浩蕩蕩的送親隊伍,上面抬著西潭進貢帝都路塵閣的無數(shù)珍稀草藥。
只是此時的萬俟楠孑,卻沉睡在西水神潭的潭底,沒有人知道她究竟是活著還是已經(jīng)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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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皇城,舒千里,收到一封絕密的鴻雁傳書。
“還是太笨,幸虧提前步好了這一手。萬俟夜?jié)O這西潭藥王的名號,好歹也是江湖上響當當?shù)囊淮趲煟瑓s也是個扶不起的紙老虎。通知五護法,按照計劃行事?!?p> “屬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