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新單子
臥室中的黑暗被白色的人工光源咬出了個大口子。強光投射到墻上，中間卻有一團輪廓模糊的黑影。那是一位坐在椅子上的少年，佝僂著身子，胳膊撐在電腦桌上，仿佛脖子已無力支持腦袋的重量，所以還需要靠左手來支著，右手有一動沒一動撥動著鼠標滾輪。
像他這種十七八歲的少年，半夜起床打開電腦除了玩游戲、追新番、看小電影以外好像也沒什么其他解釋。但他無聊和疲憊的模樣肯定不是那種會浪費寶貴的睡眠時間在網(wǎng)上閑逛的人。
但如果再給他貼上個黑客的標簽，就能稍稍理解他的行為。少年現(xiàn)在就像是一個正在等待遲到老板的社畜，滿腦子都是下一個美夢可能做的內(nèi)容，卻又不想被自己老板敲醒，只好看著窗外的風景，心中腹誹一下上層的丑惡嘴臉。
只不過少年的桌上倒是很整潔，不存在什么趕稿作者需要的幾大摞能量飲料，也不存在什么為了提神而在煙灰缸里快要堆成山的煙頭。健康的體魄讓他不用擔心第二天會倒在上學路上。
“嗡嗡嗡！”
電腦桌上的手機傳來一陣震動，瞟了眼屏幕上的人名，少年一下就有了精神，抓起手機就往耳邊湊。
“喂，王東?。 北环Q為王翰的少年剛想開口，就被手機另一頭巨大的噪音所震開，只能隔著一只手隱約聽見自己的中介在叫自己的名字。
“喂！喂！喂！……草！這小子又抽什么風……”中介的嗓門也是大的嚇人，王東不開免提，又隔著一手臂，還能聽清楚他罵人的聲音。雖然會被人討厭，但他不打算回話，要是自己能讓他聽清楚，估計整棟樓的人都會來敲門。
過了一小會兒，手機另一頭嘈雜聲小了不少，王東這才把手臂縮了回去。
“喂！老吳，客戶信息呢？”
“等會兒發(fā)給你，這活兒停邪性的。還是不做了吧！就算能來個二十幾萬……”
“少啰嗦！快發(fā)過來，我這個月還沒錢入賬呢！”手機另一頭的老吳語氣一轉(zhuǎn)倒像是一個溫和的搭檔，只可惜王東并不領情。
“好?！笔謾C另一頭陷入了沉默，不一會兒又有了聲響：“發(fā)給你了，我跟你說，這次是黑吃黑，你的目標是飛斧幫?！?p> “飛斧幫？蛤！這年頭居然還真有起這種名字的？”王東聽這名字就樂了：“不會真和電影里一樣，在胸前紋兩把斧頭吧！”
“你別說還真是！不過這群人就算捅到天上去也就是群混混。最出彩的也就他們的頭頭，一個搞建材的，最近離你家很近的舊城區(qū)不是正在拆嘛！我們的雇主想擠掉這個對手。再加上那群混混本身底子不干凈，只要把證據(jù)搞到手，全部給我吃牢飯去!”老吳似乎是酒勁上來了，情緒有點激動。
“那雇主呢，不會也是道上的人物吧！”
“那沒有，我們的雇主洗的不要太干凈，要不是我路子深，還真以為那是家正經(jīng)公司，如果叫他們自己動手，警察也只有收尸的份。不過他們有家飯店不錯，要不我給你兩張票子，帶著你那小女友去約會??！”
“滾！不是！那不是我女朋友！MD！掛了?！蓖鯑|知道他搭檔的脾氣，被老婆扔下的中年人總是喜歡亂點鴛鴦譜。
放下手機，房間已經(jīng)是漆黑一片，原本散發(fā)強光的電腦已經(jīng)處于黑色的屏保狀態(tài)。王東為了找點光源再次打開手機，看到屏幕上隨機從相冊提取的照片，是一張全家福。一對恩愛夫妻懷中滿臉不滿父母溺愛的少年。
少年盯了一會兒，吸了吸鼻子來緩解鼻腔中突然產(chǎn)生的酸澀。但身體的反應似乎并不受自己控制，一段一段記憶像是春雨后瘋長的野草，無論怎么遮蓋，它們都能穿透心中的層層堅壁。
不過少年似乎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失控的情況，只見他很干脆地趴在桌上，大口深呼吸，等到心率恢復正常之后，才開始繼續(xù)他的營生。
王東憑著記憶，摸黑把電腦恢復到原狀，臉上除了疲憊和困倦，還多了國人特有的冷漠。
……
雖然是春天，但天亮的還是很晚。一束陽光從窗簾的縫隙射到王東的臉上。他經(jīng)過幾個小時的奮戰(zhàn)，總算把那龐大的資料給消化干凈?？蓜偱肯滦菹]多久，就傳來重重的敲門聲。
“起床啦！起床啦！”門外傳來清甜的女聲，婉轉(zhuǎn)如黃鶯出谷，只不過這是現(xiàn)在少年王東最不愿聽到的。
“林蕓，別喊啦！我起來了。”如果面對的是伯母，還能保持孩童稚氣可以睡會兒懶覺。但要是她，少年根本無法違抗，所以只好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讓門外的小鳥靜一靜。
他同樣不敢磨蹭，還好衣服不用換，書包根本沒打開過，給他節(jié)省了不少時間?，F(xiàn)在帶上手機和監(jiān)視設備等等那些吃飯用的家伙，準備今天放學后還要去那塊拆遷地踩個點。捯飭完成不過五分鐘，一位普通的高中生新鮮出爐。
打開門，氣流夾雜著淡淡的香味從鼻腔鉆進少年的腦中，讓他精神一振。從來沒注意到奇妙的感覺，讓少年忍不住想要去確定眼前的人有什么異常。打量了一番，發(fā)現(xiàn)還是和從前一樣，配色樸素的校服并不能遮蓋她的漂亮，倒不如說魔都通用的春季校服給她增添了一點古靈精怪的活力。披肩的長發(fā)，并沒有給人散亂的感覺，再配上姣好的面容，已經(jīng)足以讓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小男孩心馳神往。
“怎么了？我臉上有……哦！忘記啦！這個給你。”少女發(fā)現(xiàn)少年的視線一直在自己身上，卻一言不發(fā)，心中不免有點奇怪。忽然，少女似乎想起了什么，像是獻寶一般，伸出提著袋子的手遞到男孩面前。
“你的早飯?！?p> “哦！對了，今晚我還要去打工，而且最近店里來了很多單子，你就不用等我了，晚飯也不用麻煩阿姨了。唉！今天居然是豆沙??！運氣不錯！”王東倒是不在意，自顧自地說了幾句今天的安排，就開始把早點往嘴里送。
“我可是特意給你挑的??！”少女見他還是和從前一樣那個非常務實的少年，就又變回了剛才那只歡快的小鳥，打開了話匣。
“小東！最近只是開學，作業(yè)怎么那么多??！我可是做到了半夜，才勉強趕完！看你臉上都有黑眼圈了，昨天肯定也是做到很晚了吧！是不是還有幾道題不會??！就是數(shù)學卷子后面的那幾道……”少女貌似對自己的努力很自信，一臉“快來夸我?。 钡牡靡獬霈F(xiàn)在俏臉上。
“啊！你說作業(yè)！我壓根沒帶回去，早就在學校里做完了??！”少年似乎并沒有注意到少女的表情，便開始了如實匯報。
“哦！你說的不就是上次考過的那幾道嘛！我會做，怎么啦！你不是看過我的卷子嗎？”
“額……”
“怎么了不舒服嗎？是肚子疼嗎？”
少女被少年接連不斷的暴擊瞬間失去了抵抗，整個人呈失意體前屈的形狀。只不過這明顯的動作還是勾起了少年的關心，三兩口吃下了剩下的包子，詢問起來。
“沒事。沒事！”雖然沒有聽到他的贊揚，可好歹也不是沒有收獲。
“那要不你跟我說說你們班上的情況吧！”黑客對于自己所處的環(huán)境還是要充分了解的，哪怕現(xiàn)在信息技術發(fā)達，聽聽當事人的主觀意見還是有很大的好處。
“好??！最近班主任那個老女人最近又開始了……”聽著少女的絮叨，對于王東而言也是一種難得的放松，再經(jīng)歷了社會的冰山一角之后，少年倒是覺得年輕人的煩惱實在是太可愛了。
“嗯？”可今天的少年沒享受多久，就感到一股視線鎖定了自己，停下腳步，朝著那感覺最強烈的地方盯去。
在學校的天臺上站著一個穿著整齊西裝的男人，看樣子就是這個偷窺狂無誤了。少年沒有絲毫畏懼，直接把視線對了上去。
“還有……怎么了。”少女終于是發(fā)覺了身邊人的異樣，開口問道。
“沒什么，你們班班主任應該是要來個大的整肅，而且是實打?qū)嵉模蘸米约旱氖謾C，她這次可是不會留情面的。還有不要加入那些小團體，只要和她們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系即可，永遠不要表現(xiàn)明顯的立場，只要撐過了高中。經(jīng)過時間的沖刷，最后這些人記住的只會是你表現(xiàn)出的和善的一面。放心，這些人除了對身邊人了解多一點，對于大多數(shù)而言都是很健忘的。”
“哦，哦！”少女也想不到，只是像聽故事一般的他，居然會給出這么詳盡的建議，直接把她聽得一愣一愣的。
“還有，我剛才只是看到一個人站在學校的天臺上，看衣裝應該是帶高一的新老師。長得還不錯，你看，哎呀，已經(jīng)走掉了??！不過應該是你喜歡的類型??！”
“怎……怎么可能啊！”少女順著少年所指的方向只看到了空無一人的天臺，迷糊了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身邊人畜無害的少年正在調(diào)侃自己，立刻化身成小野貓開始撓剛剛遇上的鏟屎官。
美好的時間總是很短暫，對于王東而言只有在上下學的時候才能享受。到了班級，王東臉上的陽光漸漸消失，書包一放，就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丁鈴鈴鈴！”哪怕是急促刺耳的上課鈴也沒有吵醒他。而隨著響起的上課鈴走進教室的是一位穿著整齊西裝的男子，如果這時王東轉(zhuǎn)醒，他肯定能認出來，這人就是上學路上站在天臺上的那位。
“不認識的老師誒！”
“老頭子又生病啦！明明都已經(jīng)五六十了，還要這么早起！難怪……”
“這老師長得還可以?。 ?p> “請同學們靜一靜！嗯！很好！自我介紹一下！我姓唐，叫唐霖。唐朝的唐，久旱逢甘霖的霖?！边@位新老師貌似有著一股無法言喻的親和力，一下就讓原本誰都不服的學生安靜了下來。只見他在自我介紹以后，環(huán)顧了整間教室，貌似是在尋找著什么。很快他就找到了目標。正在熟睡的唐霖。畢竟新老師初來乍到，立威的事當然是先挑軟柿子來。
“這位同學！嘿！醒醒！已經(jīng)上課了哦！”只不過原先試驗過的方法貌似踢到了鐵板上，不起任何作用。
“唐老師，你就不用叫啦！他這人哪怕是教導主任來，都叫不醒他！”
“學校里沒人治得了他！壓根沒聽過課，卻一直是年紀第一！”
“而且什么作業(yè)從來都有認真完成，除了不上課外，根本抓不到他的把柄！”
……
就因為這次失敗的立威，整間教室又變得亂糟糟的。只不過唐霖還是收獲了不少有用的信息。顯然這次是碰上了個“論外”??！但教學秩序還是要有的，哪怕只有一節(jié)課?。?p> “那可真是厲害??！既然大家都是應試教育的受害者，那當然是考出高分的人說的算嘍！不過這不是絕對的，你們以后肯定有機會能反超的?！碧屏叵仁且煌ǜ袊@，緊接著話鋒一轉(zhuǎn)。
“至于我嘛！因為你們的老師生病了，所以他老人家就找了我代課，當然也就只有一天功夫。如果大家好好配合我的話，我也可以減輕大家的一點負擔，最起碼讓大家少背一點壓根考不到的課文，我還是相信自己能做到的?！敝挥薪o這些純真的孩子畫幾個大餅，他們哪怕有所懷疑，也會繼續(xù)嘗試。
“真的？”
“當然，我也是和你們一樣從高中里過來的，有些時候，語文書里很多都不會考，然后卻要求你們花大把的時間……”
果真，在不把那個“論外”的摻和進來的情況下，其他學生還是十分配合的上完了這一課。只不過就算是上課最認真的那幾位也沒有注意到，那位和藹可親的唐老師一直在用余光掃射著睡夢中的王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