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小可拒絕了李明的邀請，將花神請到了自己的家里?；ㄉ窬芙^進到屋子里面，坐在窗外的椅子上，挽起袖子，像一個老頭子，看著天空，等著小可的問話。
小可搬來了一個小板凳，就放在花神的旁邊。
她們身后，一排含苞未放的菊花低頭打量著兩人，搖頭晃腦，充滿好奇。這些花都是養(yǎng)在屋里的，今天天氣暖和，小可把她們拿出來曬太陽。
“你在看什么？”小可輕聲問。她比花神高一些，即使板凳比椅子矮很多，兩人坐在上面，腦袋確是齊平的。
“天空，云朵?！甭曇舨坏鸵膊桓撸幌窈⒆拥穆曇?，有種滄桑的感覺。明明只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樣。
“當初我為什么會想要和你親近呢，就好像...呃，你是我的一個親人一樣?！毙】梢部粗焐系脑贫?，想了一會兒問道。
“我是神?！被ㄉ癜櫚櫭?，不是生氣，而是覺得不解。
‘我是神，你是人。’這話乍一聽，沒有頭尾，細一想，意思很明確。我是神，你是人，我們沒有關(guān)系。
“那么我也，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花嗎。為什么我一直都沒有找到我的。”小可本想說‘我也死過嗎？’，話到嘴邊，卻被她咽了回去。也許是接受不了死亡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在自己的身上吧。自從知道把柳媽媽和太陽菊聯(lián)系在一起，小可就在夢中世界尋找過自己的花，她見過了菊梅杏梨、見過了姹紫嫣紅，卻沒有一個是她的，她能夠感覺到。
“每個人都有。也許是你沒有找到?！被ㄉ裎⑽⑵^瞥了一眼小可。恰巧，小可也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花神。
四目相對?；ㄉ裾Ａ艘幌卵劬Γ乱庾R地。
“你在撒謊！”小可肯定地說。女人的第六感是最準的，即使花神能夠做到寵辱不驚、心緒如水，在那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心海絕對泛起漣漪了。小可非常確切地看到了，花神眼神里恍惚。
沒有人會忽視身邊的神仙。這個花神還是蒲公英時，是一副玩世不恭、唯我獨尊的嘴臉，成為放到的圓球之后，則陰陽怪氣地問了小可三個問題，并且展示了時間之力。
再之后，變成了一個生人勿近、人狠話不多的酷酷的小男孩。
小可不知道哪個才是真實的他。他希望花神的真實面目是這個男孩兒，因為傳說中的神仙大多是和人相近的。
但這么個神仙呆在身邊總是有點問題的吧，具體什么問題又說不好。按照小說和電視劇中的套路，他會教主角修煉，又或者帶主角闖天涯？
“沒有。”花神轉(zhuǎn)過臉去，輕笑了一下。
“欸，我......”
“不能說。”小可剛要繼續(xù)追問，花神卻突然打斷了她的話。不是不想說，也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說，直接堵住了小可繼續(xù)問下去的可能。
問一句為什么不能說，顯然也是毫無意義的吧。
“其實，你出現(xiàn)在我身邊，我一直都很困惑。小時候一直相信這個世界上是有神仙、魔法之類的，隨著年紀的增長，便越來越堅信，童話里的故事都是騙人的這句話是多么的真實。見到你，有違和，有疑問，也有欣喜。可是這不正常，我應(yīng)該害怕不是嗎?！毙】烧f話的聲音越來越沉靜，竟然有種質(zhì)問的感覺，眼睛雖然沒有直視花神，余光卻如火一般，似要把花神灼穿，看透他內(nèi)心的想法。她們身后的菊花骨朵似乎變大了一些，輕輕地搖著頭，似乎在否定小可的話。
“生命，親近生命之神很正常?！?p> “那別人也應(yīng)該親近你。不是嗎?！毙】蓡柕暮茌p，卻有種不容質(zhì)疑地感覺。
“小時候，我生了一場大病。那時候下了一場好大的雪，我在雪里面玩了一天。晚上累的睡著了。醒來的時候，竟然神奇地痊愈了?！毙】捎肋h忘不了那一天媽媽抱著她哭的樣子，眼淚流的比春雨還要快，她的爸爸也在一邊抽泣著。屋子里面全是人，就和德爺爺去世前的時候一樣。七歲的女孩子能懂什么？長大之后，小可才知道，爸媽原以為她活不過那個晚上。
“是你救了我嗎？”小可柔聲說。
“是?！?p> 小可突然驚訝地看著這個花神。她原以為她什么都不會說，沒想到他竟然答應(yīng)地這么干脆。她看著花神，更加好奇了，有感激，但更多的還是疑問，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
他不知道花神的想法：既然問了這么多，自然要說一些真話，要不然豈不是太假，況且，這本就是事實。
“原來是這樣啊，那我還真是欠了你一個特別大的人情啊?！毙】筛锌?，聲音卻漸漸發(fā)冷?；ㄉ裰浪谙胧裁?，不過那個人該入輪回誰也救不了，就算能拉回來，誰能知道對他就是好的。畢竟，順其自然是天道，也是至理，不過，
“你不欠我的，你...你不欠我的?！?p> 花神想起了什么，竟然也會不知道怎么說話，還是說差一點說出了什么不能說的秘密，又或者是只是在單純地陳述一個事實。
“你會一直呆在這嗎？”小可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說。
“什么意思?！被ㄉ裉籼裘?，表示不解。
“我和李明都要去上學(xué)，不能總呆在家里。那樣的話就沒有人陪你了啊?！毙】煽粗麩o奈地解釋。
“我不需要人陪。”說著話，花神卻突然轉(zhuǎn)向身后的一盆菊花。也許是受到花神的氣息感染，含苞的骨朵竟然開了許多，花盤雖然不大，顏色也還青澀，卻是開了。
“太好了，花開了?！毙】砷_心地撫摸著羞答答的菊花。花神的嘴角和眼角都舒展開了些許，不過沒等小可察覺就恢復(fù)了平靜。
“花開了，還會謝?！被ㄉ裰皇瞧沉艘谎圻@盆菊花，就將視線轉(zhuǎn)回了天空。一行白鷺飛過，在空中咿呀叫喚，像一群孩子。
“欸，不要這么掃興好嗎。”誰不知道花開了，還會謝呢。這個世界不會再有人比小可更清楚花開花謝的喜與悲了，可是花開的美麗是無罪的。不能因花會謝去的落寞就不去欣賞花開。
小可沒有想到，與他對話的這個神，見識了太多的花落花開，早已經(jīng)麻木了，他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沒有別的想法。
“對了，第一次見面時，你說你是掌控時間、掌管生命的神。那么你可不可以幫我把這些花都變開花啊?！毙】善诖乜粗ㄉ?。
“不行。”花神看了小可一眼，旋即說到。
“為什么??？”花神沒有表情，小可卻感覺他在說這個二貨在想什么呢。
“花開花謝，物生物滅是規(guī)律，不能改變。誰也不能更改。”
“偶爾一下下啦，就一次?！毙】缮斐鍪种概艿交ㄉ衩媲盎位巍?p> 花神卻不理她，當她是空氣。
“小氣鬼。不是都救我了嗎？”小可嘟噥著，然后緊接著問道，
“欸，對了我又有問題了，更改了會怎么樣?！焙孟裨谙乱馑嫉貑?p> “更改即是錯誤?！被ㄉ裣乱庾R地答。
風(fēng)似乎多了絲絲涼意，吹進了小可的心在，正在擺弄花骨朵的手，突然一動不動，時間仿佛定格在了那一刻。
“那誰犯了錯?！毙】蛇@個問題看似輕描淡寫?；ㄉ駞s愣了，嘴角輕揚。
他沒有想到，身為神，竟然會被一個小丫頭套路，也許是小可平時呆萌，不像是會耍這種小聰明的人，也許是那一行白鷺吸引走了他大半的注意力，也許是正在開放的菊花讓他難以自已。
“我，確實犯過錯。”花神直視小可的眼睛，第一次，透漏出真誠的神色。他知道瞞不過她，總是要讓她知道。
空氣似乎更冷了。
小可低著頭，不再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