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釧8
靈瑤心中一暖,這山林中有猛獸,外頭剛剛還有暴雨,他竟如一個門神一樣守在洞口,身軀挺拔,宛若銅鑄。想著自己休息夠了,也該換一換,靈瑤便喚了他的名字:“段修然?”
見他沒有反應(yīng),靈瑤起身走向他:“段修然?”
那人充耳不聞,靈瑤便走近了輕輕一戳他的肩膀,明明在這剛下過雨的夜晚本應(yīng)該很冷,卻是熱得滾燙。而他也好像根本無法承受這輕輕一指,一下子朝著石壁倒去。
“段修然!”靈瑤趕緊扶住他,也顧不得自己膝蓋那隱隱叫囂的疼痛感了,趕緊摸了摸他的額頭,竟有些燙手。
“竟發(fā)燒了?怎的淋了點雨就……”她自言自語著,卻突然看到了他手臂上早已被雨水泡得發(fā)白的傷口。雖然傷口旁的肉已經(jīng)泛白,但還是可以看到還在往外流的絲絲血跡。
竟還沒有止血?若是這樣下去,他豈不是要血流而死?!況且那虎爪上許是有些不干凈的,再加上雨水的沖刷,這傷口再也禁不起蹂躪了。
原來二七所說的“威脅生命的麻煩”,并非那只猛虎,而是染了風寒高燒不退——畢竟在這樣的情況之下,這真的會威脅生命。
靈瑤只覺得腦袋里一團亂。
扯開自己喜歡了許久的騎馬裝,靈瑤將口袋里的三七用石頭搗碎,然后敷在他的傷口上,用撕成條狀的衣裳碎片將那傷口簡單包扎了一下,靈瑤看向他緊緊蹙著的眉,大致算了算時辰——玉橋她們快來了吧?
這避雨的山洞是段修然找的,她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哪兒??粗鵁膮柡Φ亩涡奕?,靈瑤趕緊呼喚二七:“二七二七!還有多久我們才能獲救?”
“宿主,這個我不能告訴哦!”二七的聲音依舊清脆,和當下的情況形成鮮明對比。
靈瑤嘆了口氣:“那,你是不是也不能告訴我,哪里有可以退燒的草藥咯?”
“宿主,既然是廢話那就不要再說了哦,二七也是要休息的,這大半夜的?!倍哒f著,竟還打了個哈欠。
靈瑤翻了個白眼,忍著怒氣:“好,二七,那你告訴我這附近有沒有山泉溪流或者小河的?”
“這個可以有!”二七道,“東北方向不出半里便能看到一條小溪哦!”
“行,趕緊睡吧你!”說完,靈瑤就把它給屏蔽了。
又撕下了自己的衣裳,靈瑤只感嘆幸好這衣服料子不錯,便朝著二七說的方向小跑而去。
夜間寒深露重,大多數(shù)植被都高過了膝蓋,幸而那個小溪離得不遠,否則她也不敢把段修然一個人留在這兒。
只是這林子實在太黑了些,靈瑤一個不慎便被地上的藤蔓絆倒在地,可是她無暇顧及,而是趕緊將自己的衣衫浸入水中,又小跑著趕了回去。
將冰涼的布疊上幾層,放在他的額頭上,可是沒過一會兒,這塊浸滿了冰涼溪水的布竟然變得溫熱了。
靈瑤嘆息,膝蓋的疼痛密密麻麻叫人避之不及,可是她無法,只能再扯下一塊料子,來回交替著給他敷。
來來回回,她膝蓋疼痛,也不知道是不是夜間的路不好走,還是她膝蓋本就有毛病走不利落,這短短的路程,她竟摔了不止一兩次。
靈瑤只覺得自己體力不支,可是她很清楚,若是她暈過去,早晚會被玉橋他們救走;但是段修然如今高燒不退,也許就再也醒不來了。
靈瑤緊緊抱著自己疼痛難忍的膝蓋,鼻子一酸,她不知道為什么,一想到他會死……她就好難過。
雖然這些年她表現(xiàn)的刁鉆蠻橫,但她都是為了他好,他雖一直冷眼相待,但在殺死兇虎的那一瞬間,她脫力地攤在地上——她也害怕那龐然大物,她也怕失手讓他們命喪于此,所以她不敢有一丁點的失誤,而她終于成功的時候,卻被那滿目的鮮紅以及刺鼻的血腥味絆住了腿腳。
她惡心,她害怕,她無措……可是他卻抱起了她。
那一瞬間,冰冷的世界頓時有了溫度——是他的體溫。
雖然靈瑤什么都記不清了,可是看到段修然,聞見他身上的味道,她便覺得無比的熟悉。還有那個名字,越珩……她想,許是她與段修然,前世便相識了吧?
她不想他死,不單單是為了尋回自己的記憶,還僅僅是因為,他是段修然。
靈瑤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卻聽到了他夢中的囈語:“不要,不要……放我出去……”
靈瑤一愣,怎的……他是平陽侯府最尊貴的世子,怎的好像遭受了什么非人的待遇?
裙角被什么東西拉住了,靈瑤收回了思緒,慢慢地蹲了下來。
她的身體冰涼,段修然卻渾身滾燙,下意識地便朝著涼爽的地方靠近。他躺在她的身旁,幾乎是用盡全力地抱住了她纖細的腰身,口中的囈語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逐漸平穩(wěn)的呼吸聲。
靈瑤動彈不得,但是眼下卻也只能這樣。
在這抬眼便能看到星星的地方,他與她無關(guān)身份與地位,無關(guān)誤會與偏見,無關(guān)過去與未來,只有抱著段修然取暖的趙靈瑤,還有靠著趙靈瑤降溫的段修然。
皇宮中,大雨剛停,身穿孔雀綠宮裝的女子看了看外面,起身行禮道:“叨擾貴妃娘娘已久,現(xiàn)下終于停了雨,臣婦便先行告退了?!?p> “無妨,”燈火之下的慧貴妃眉眼間盡是貴氣,“晚音你許久不進宮一趟,如今怎的就急著回去呢?”
那一身孔雀綠的夫人乃是慧貴妃的閨中好友,當年慧貴妃家族鼎盛,慧貴妃段氏又生的好看,便被送入宮中成了瑞帝的寵妃;而她的閨中好友雖是她的手帕交,但身份地位還有容貌卻是樣樣不如她的。許晚音只是太醫(yī)之女,機緣巧合之下與平陽侯府的郡主相識,兩人極其投緣。
因著慧貴妃的關(guān)系,許晚音那樣身份的人竟嫁給了定遠候為正妻,那定遠侯雖與陛下同姓趙,卻因著血脈疏遠,馬上出了五服,地位便不如其他受蔭的皇室,但是許晚音嫁給他,卻是大大高攀了。
許晚音笑了笑:“貴妃娘娘在宮中安好便好,總會再有機會見的?!?p> 她行了禮,便道:“天色已晚,臣婦便先行告退了。”
“哎,等等?!被圪F妃此時竟有了幾分女兒家的姿態(tài),有些急匆匆的。身旁的宮女遞給了她一個精致的金絲楠木匣子,“此乃進貢的玉眉黛,本宮用著甚好,往年也都是極其稀少的,也就那么三兩盒,今年除夕之時,竟一下子來了五盒,陛下悉數(shù)賜予本宮,想必晚音用著,也是喜歡的?!?p> 許晚音眉眼帶著些許的笑:“陛下送的極好的東西,晚音哪里配呢?”
“怎的不能?”慧貴妃把盒子塞到她手中,“你我之間還分什么?得虧你費心做了那草藥護膝,待瑤兒回宮,想必腿疾就能慢慢好起來了?!?p> 許晚音輕輕一笑:“三公主乖巧可愛,臣婦也不愿她受病折磨?!?p> 她接過那盒子玉眉黛,行了個禮:“如此,便多謝貴妃娘娘了。”
“嗯,心竹,你去送送定遠侯夫人?!被圪F妃道,“路上濕滑,且注意安全。”
“是?!蹦切闹衲耸腔圪F妃身邊的大宮女,讓她去送,可見定遠侯夫人在貴妃哪兒的地位。
“對了,娘娘,”許晚音突然道,“雖是夏日,但早晚寒氣重,還得叫公主早早戴上那護膝才是?!?p> “好?!被圪F妃笑道。
而在山洞中相互依偎的兩個人終于等來了救兵,玉橋率先進了山洞,看到眼前的光景和熟睡的公主,皺著眉頭趕緊輕輕晃醒了靈瑤:“公主?您可叫奴婢好找??!”
靈瑤漸漸醒來,只道:“你們終于來了。”
“公主,您受苦了?!庇駱蚰弥L,幫她披上了,才對著外頭喊道:“都進來吧!”
她攙扶起靈瑤:“公主,奴婢帶您回宮?!?p> “無妨。”靈瑤卻道,“先回平陽侯府吧,我如今這般樣子,若是被父皇看到了,許是要心疼一陣?!?p> 玉橋頭一次沒有趕緊應(yīng)聲,猶豫了片刻,還是妥協(xié)道:“是?!?p> 孫氏焦急地等了許久,才見靈瑤她們回來,本來心生歡喜,可是一看見面色蒼白昏迷不醒的段修然便立即覺得心疼萬分,還未來得及上前問上一問,卻看到了后頭渾身是傷的靈瑤,心里更是“咯噔”一下,趕緊吩咐道:“素琳,快去找郎中!”
“是!”素琳姑姑趕緊去了,孫氏便上前攙扶住靈瑤,關(guān)切道:“公主……這是發(fā)生了何事?”
“公主累了,只想休息,”玉橋道,“夫人還是先去探望你們家表姑娘吧,畢竟這樁樁件件,都是因著她呀!”
“玉橋!”靈瑤呵斥一聲,卻再沒了力氣,“扶我去休息?!?p> “是?!庇駱驊?yīng)道,便扶著靈瑤去了她的院子。
孫氏豈能聽不明白?公主那邊看來是不想見她,而她眼下也不想收拾吳冰寧那個小賤蹄子,而是趕緊道:“還不快扶世子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