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姬姝無能為力。
沈辭——
只能聽天由命了。
姬姝狠狠心,正欲直起身離開。
一只手指卻輕輕勾住了她的衣角。
伴隨著地上人沙啞而虛弱的語調(diào):“殿下......”
姬姝低頭,少年的雙眼睜開,初醒的渾濁只持續(xù)了一瞬,便凝作流星墜落的鴻光。
她聽見他說:“殿下,不要管我,快走……”
“走啊——”
她沒有計較那個不尊敬的‘我’,只默然剎那,攙起他道:“你曾救過本宮一回,本宮并非忘恩負義之人,既你此刻已然醒來,本宮便不會棄你不顧?!?p> “可是殿下,奴位卑足羞,不值得您——”他掙扎著躲開,可是渾身綿軟,便不上勁兒,這點力道,無異于以卵擊石。
“若是不想本宮找人把你那幺妹先奸后殺,殺了再奸,那便給本宮把嘴閉牢!”
姬姝聽得厭煩,半是威脅并是恫嚇道。
吵死了?。?p> 她生平最恨有人在她干正事的時候,在她耳邊唧唧歪歪攪擾心神了。
沈辭怔住,果真識相地閉了嘴,不再言語。
姬姝把被褥分他一半,加大力道將他扶穩(wěn),詢問說:“能走嗎?”
約是因為雜役常年勞作,營養(yǎng)不足,他極瘦弱,姬姝竟沒有想象中那般吃力。
沈辭低低‘嗯’了一聲。
姬姝得到回復,松了口氣,小心地繞開火焰旺盛之處,往門口挪移。
廂房的景象在她一步步前行中倒退,她心頭吊起的巨石亦隨之漸沉,滾燙木炭被她幾次巧妙躲過,一切皆有驚無險。
大火盡頭,活下去的希望觸手可及。
她輕聲告訴他:“沈辭,你救本宮一命,今日本宮也救你一命,如此,我們便扯平——”
燃著烈火的臨門梁木驟然墜落,姬姝感覺到自己背后像是被人推了一把,助她堪堪擺脫無征兆降臨的危機。
‘了’字卡在了喉嚨中。
姬姝心頭一突,猛然回首——
“沈辭!”
梁木撞上門檻,兩股火焰交織愈盛,遮擋著,模糊吞噬了那褞袍人影。
他勉力朝她淺淺一笑,綻開荼靡到極至的蕭條。
與此同時,一盆清水瓢潑而下,像是如酥春雨,劃擦過她雙頰,點點滴滴澆在梁木之上,撫平了一小塊明滅光暈。
姬姝跌坐在地上,水帶來的涼意令她有了一剎清醒,她似想起什么,又站起來,蹣跚著前行。
她干澀道:“握瑾,救人——”
“殿下,這木頭燃著火落下,沈辭活著的幾率微乎其微......”
她很想同她的小殿下說,何止是機會渺茫,那分明是必死無疑的境況,可她記起沈辭方才舍命救主的那一幕,又心生不忍,換了種說法。
“救人!”姬姝閉了閉眼,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哪怕只有一線生機!”
好似不息的火種終在大水中湮滅殆盡,梁木被家丁合力移開,現(xiàn)出少年小小的身影。
他躺在血泊中,半屈著腿,懷中死死護住一只翠玉指環(huán)和一冊看不清名字的書卷。
他手臂為火灼蝕,懷中之物卻護得完好無損。
姬姝遠遠一凝望,忽地撥開圍繞少年的人潮,抬起那枚翠玉指環(huán)。
晚霞下,指環(huán)周身散發(fā)溢彩華光,顯出天盡月牙的明朗。
本該是初來異世的驚鴻一瞥,卻成了當庭論罪的鐵證。
她記得此物——
姬姝將手中指環(huán)收緊,用刻入骨髓的力度。
指環(huán)凹凸不平,割裂肌膚,她卻似感覺不到疼痛,任由血珠順著皓腕流淌滴落。
“握瑾,吩咐下去,此事徹查!”
她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