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濃煙在廂房內(nèi)揚(yáng)起,木炭從房檐剝落時,如同污塵浸染后,紛紛灑灑的雪屑。
即便姬姝站在一丈之外,亦能感受到屋里頭的灼熱。
嗆鼻氣體撲面而來,她不適地后退半步,攔住一名抱著腰粗水桶,來往救火的家丁,側(cè)身問:“你們可曾見過沈辭出來?”
家丁急著救火,步子匆匆,辨出是殿下的聲音,才搖了搖頭,道了句:“不曾?!北阌职阉跋蛏弦惶?,往前去了。
——遭了,沈辭還在里面。
姬姝猶豫須臾,把心一橫,“握瑾,你去抱一床濕被褥來,快!”
倘若是一般人也便罷了,哪怕是死了,也是他命該如此,她犯不著為此冒險。
但沈辭不同,他救過她。
她并不喜歡欠他人人情。
何況,如若她執(zhí)意不救,她日后怕是良心難安。
少女接過婢女遞來的濕被褥披上,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下,一頭栽進(jìn)大火。
握瑾在她踏入廂房的那刻,雙手捂唇,失聲尖叫:“殿下!”
不知是誰高喊了一句:“殿下進(jìn)去了!滅火!快滅火!”
姬姝進(jìn)了廂房,視線在屋內(nèi)逡巡一圈。
屋子并不大,依稀可見其陳設(shè),只有一方書案,一張床榻,一座洗漱臺。
十分清寒簡陋。
許是因?yàn)槊藿q易燃,床榻處的火光最盛,帶著燃盡一切的囂張氣焰。
人不在那兒。
她沒有多余工夫再看,移開了視線。
——找到了!
眸光定格,鎖在洗漱臺后的臨墻小角。
那片的火勢比別處弱上太多,是茫茫火海中,唯一一方凈土。
銅盆被人為的打翻在地,和著將干干的水跡,壓住一人衣角。
她將被褥收攏,把自己包裹得愈加嚴(yán)實(shí),略略低頭,擋住騰騰往上的氣流。
眼角因受到刺激,染上朦朧濕潤的觸感,她壓住淚意,闔上眼睛,竟是破云般逆火而上!
熱氣打在面龐上,焰火險些穿透肌膚。
她腳步不停,任由身后大火噴涌過菱窗,升起半邊天。
窗外,一桶接一桶的冷水仍在試圖撲滅灼焰。
少年還是去時褞袍,雙眼緊閉,枯木般倒在地面上,仿佛失去了一切生機(jī)。
那是將死時的靜謐。
姬姝蹲下身,拍拍少年臉頰,低聲喚道:沈辭,醒醒?!?p> 沈辭眉頭皺成十字,如同陷入了可怕夢魔。
姬姝無聲嘆了口氣。
——也是,她哪能指望一個昏迷不醒的人會因她一句話,便‘詐尸’起來呢?
棉被僅含的水份在無息而劇烈地發(fā)散烘干,室內(nèi)的二氧化碳亦愈發(fā)濃郁,吸入鼻腔的,只有混雜著微弱氧氣的白煙。
——快要喘不上氣了!
留給姬姝的時間所剩無幾。
怎么辦?莫非要在此坐以待斃嗎?
姬姝微微抿唇:她不是沒有考慮過背沈辭出去,可浸濕的被褥本便沉重,且她這具身體年僅豆蔻,單憑她一個人的力量,根本不足以負(fù)荷。
來路頂端的梁木被火烤得焦黑,時不時發(fā)出‘滋啦’的聲響。
大火鍥而不舍地侵蝕著梁木。
姬姝尋聲望去,只見梁木中央早已被燒出一個巨大窟窿。
來不及了,倘若梁木掉落,前路堵死,她與沈辭都要葬身火腹!
她轉(zhuǎn)頭看了沈辭最后一眼,咬了咬牙,現(xiàn)今之計,唯有放棄沈辭,自尋出路。
沈辭的恩情再大,也不足以令她搭上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