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見到楊真人,不能上疏?”
“孫兒第一次見到楊真人,是楊真人召我進宮的,第二次是李貴兒陪我去送鏡子的。即便有辦法見到,孫兒讓真人將疏奏轉(zhuǎn)交給大父?那樣,才是真正的結(jié)交后宮。
孫兒呆在庶人府,身份多少有些不明,居然關(guān)心國事,想方設(shè)法向大父上疏,孫兒欲做什么?”
“你說的什么話!”李隆基怒了。
高力士卻暗中點頭,圣上怒是假怒,李伸真的那樣做了,保準死的快。
李伸不辨。
“盧博士說,你罕去聽課?”
李伸略略茫然一下,難道李林甫開始對十王院下手了?
“大父,他所謂的授課,照本讀一讀,不釋義,不解惑,若問之,必戒尺伺侯。還不如捧著一本字林自學呢。況且宗室教育,如是太子,博士必須替其教授經(jīng)史子集,豐富知識面,講解安民之術(shù),治國之術(shù)。余下皇子皇孫,做一個太平王就行了。吾等能識字,不作惡,即可?!?p> “你為何贈予李貴兒他們一些美味居的合本?”
“趙家是小戶,美味居生意好,東市魚龍混雜,沒有貴人照料,必開不久?!?p> “李貴兒乃是十王院監(jiān)院使?!?p> “因為是監(jiān)院使,才會讓他們合本。雖每月他們會分一些錢,這些錢帛僅能讓他們對美味居照料一二,除此之外,還能做什么?有的能有所為,有的有所不為。”
“你說有所為有所不為,為何將兩不良人強行拉到十王院?”
“他們見了孫兒,我說,你們是當我是庶人子,還是世子?實際就是點破他們,孫兒雖是庶人子,亦是皇孫,想好了說話。兩個不良人還是咬定了我和九月偷了鏡子,我反復(fù)解釋,皆不聽。明顯地有人欲對孫兒不詭,孫兒什么也做不了,只好將他們拉到十王院,將事情挑明。雖不妥,為了自保,不得己之策也?!?p> “真人在替太后祈福,你為何用她的字懸于美味居門上,招搖過市?”
“趙家琉璃杯不及鏡子珍貴,開始時趙家打算留下兩枚大鏡子當傳家物,然趙家是小戶,宅子買下來,手續(xù)辦不下來,正好聽到楊玄璬夫婦來到長安看望真人,舅娘找上門,送了一枚最大的鏡子給真人,真人寫了幾個字,一是能震懾宵小,二是能辦下手續(xù)。如果做錯了,趙家見識有限,孫兒年少無知,遠不及大父英明,還望大父恕罪,孫兒立即囑咐趙家將那個匾額摘下來?!?p> 前面李伸說了大唐如今國力乃是歷朝歷代巔峰,現(xiàn)在又說遠不及大父英明。
李隆基聽了多少有些開心,他臉色又緩和了幾分,也不咄咄逼人了,說:“是不妥,摘下來為妙?!?p> “喏?!?p> “你為何有這些奇技淫巧的想法?”
“不害人,不誤國,就談不上奇技淫巧。孫兒也是逼的,孫兒讓舅家變賣傳家寶開美味居,是想舅家能時不時送一些供給到庶人府。美味居若是虧損,孫兒也不能向舅家交代了,這才絞盡腦汁,想了一些辦法,以吸引食客?!?p> 說到這里,李伸忽然靈機一動。
作為李隆基的兒子孫子,有四樣是不能碰的,軍政官材。
軍,就是不得參預(yù)軍事,更不能與武將交往。那怕李伸獻上坩堝冶鑌鋼法,弄不好都會悲催。
政,不得干涉政務(wù),上疏,上得不好連當年都活不了。
官,不得與官員往來。
材,不得納賢納士。
所以李隆基一直未打算廢李亨,但任李林甫和楊國忠對其打壓,剪其黨羽,那怕兒子快打壓成了一個傻子。
但不代表著什么都不能做。
“孫兒在農(nóng)事上略有些天賦,大父,能否準許孫兒著一本農(nóng)書?”
“農(nóng)書?”李隆基先愣了一下,但通過李伸剛才與裴寬的交談,他這個孫子在農(nóng)事上,似乎是有些天份,他猶豫一會說:“準。”
“大父,孫兒學粗識淺,能否準許孫兒去弘文館和崇文館查閱各種書籍,特別是農(nóng)家方面的圖書?”
想著書,得有“參考資料”,市面上也有書籍賣,多是佛經(jīng),或十三經(jīng)之類的常見書籍。
各種冷門書籍,銷售量有限,但雕版成本高,還需要大量庫房來保存石板,不會有人雕刻印刷了,那只好用手抄或看手抄書。
全天下書籍最全最多的地方便是皇家藏書的弘文館和崇文館。
李隆基也沒多想,說:“準?!?p> “大父,能否準許孫兒外出采風?”
李隆基惱了,喝道:“我要不要賜你一個采風使!”
唐朝還真有采風使這個官職,禮部不定時地派出官員到地方搜集民歌民謠,以觀地方吏治和民風。
當然,李隆基說的是反話了。
“大父,孫兒哪敢求官,可是各地氣侯皆不一,不采風察之,一旦立書有誤,那就是誤國誤民了,而且孫兒是大父的孫子,是宗室子弟,不著書罷,著了書,多少也代表著皇家的臉面。大父,孫兒雖外出采風,頂多從趙原村帶兩三隨從,不求其他?!?p> 李隆基未答。
“士農(nóng)工商,農(nóng)乃國家根本也。”
這里的農(nóng)是農(nóng)業(yè),不是農(nóng)民,古代糧食產(chǎn)量低,賦稅也多來自農(nóng)業(yè),所以農(nóng)業(yè)極其重要。
重要的是農(nóng)業(yè),不是農(nóng)民。
在古代農(nóng)民地位同樣的低下,因此有人自嘲自己是田舍翁,這里的田舍翁是見識有限的人,或者罵人田舍翁,這個田舍翁就是泥腿子。
李伸選擇這個“農(nóng)”很巧妙。
雖然所謂的“農(nóng)”是國家根本,但沾到了農(nóng)學,在這時,是小道。詩賦經(jīng)義文章,才是大道。
又僅是到處看一看問一問,與權(quán)利沒有半點關(guān)系。
而且剛才李隆基說了,是利國利民的好事,你為什么不上疏?如果這樣不準,是自己打自己臉了。
李隆基想了想又說道:“準,然采風時不得擾動地方?!?p> “孫兒真到了外出采風時,只是看一看農(nóng)林漁牧,不懂的地方可能會請教一些老農(nóng),何必擾動地方?”
“如此就好。”
高力士將李伸送出來,快到興慶宮門口,問:“二世子,你恨圣上乎?”
李伸又是一愣,但馬上意會,這是高力士替自己那個祖父問的。
“高公,欲戴其冠,必承其重,先父是非,我真的不清楚,坊間也有傳聞,真假莫測難辨,然其敗,乃是慧不足也?!崩钌煺f的特真誠。
李瑛之死不僅與武惠妃、李林甫有關(guān),還有李隆基的本性,李隆基是靠唐隆政變、先天政變坐穩(wěn)皇帝寶座的,因此害怕兒子以他為榜樣……不是開玩笑,李世民是也。
李瑛的出身也是一個大弊病,比如王皇后,她在世時與李亨走的近,但與李瑛一點兒也不親近,為何,李瑛的生母,也就是李伸的親祖母趙麗妃乃是一名妓子。
這個影響也不小,或如李亨,李隆基防范更嚴,但身邊環(huán)繞著多少文臣武將?李瑛呢?
不過說來說去,還是李瑛的智慧遠不及武惠妃和李林甫。
固然是對手太強大,但坐到了這個位置上,就得要承受各種的壓力,真不行,學李貴兒的態(tài)度,裝孫子唄。裝不了孫子,牢騷滿腹,智慧又不足,手中又沒有多少人可用,下場注定了!
“高公,人是往前看的,不能朝后看,過去了也就過去了,我現(xiàn)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讓一家人過上好一點的日子。我說太平王,不可能封王了,那怕做一名太平公,太平侯,也是好的?!?p> 高力士真相信。
原因也是李伸之前說的,看上去李伸無人可用,處境局促,想做什么都做不起來。
“高公,舅家還有兩百余個琉璃杯,我想獻給大父,可否?”
“行啊?!备吡κ空f完后,又笑了笑,他與李林甫不同,一直巴望著皇家和睦,父慈子孝,李伸能獻好李隆基,也是他樂于其見的。
“也謝過高公了。”
“二世子,我只是說了幾句公道話,你也要記住你說的話,太平二字,莫多事?!?p> “自然,我努力將這本農(nóng)書著好吧,希望大父到時侯會開心?!?p> “大話莫要說的太早?!?p> “是,是?!?p> 李伸出了興慶宮。
前兩天下了一整天的雨,長安城有的街巷還是黃土路,加上人多,于是一到雨天是一團泥濘。
連興慶宮春明門大街上都沾上了不少泥巴,但李伸心情卻是無比的舒暢。
“還是不能得意太早了?!?p> 他想了想,得將這件事確定下來,于是他向京兆府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