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小小甲頭
九月秋風朗，天無云，時見全家院。
全績手持一掃帚，清掃院中落葉，趙氏兄弟則坐在木桌旁誦讀詩書，劉翠與全蓉在房中私語，一派和睦景象。
全績掃罷土院，舒展腰身，坐在趙氏兄弟對側持碗斟茶。
“五哥，今日感覺如何？”趙與莒放下書籍笑問全績身體狀況。
“甚好，晚間再去夜市都不成問題?！比兇蛉さ?。
“五哥真要去當甲頭？”
趙與莒從小不喜歡開玩笑，說話為人都是一絲不茍。他雖然不了解鄉(xiāng)役情況，但打心理不愿讓全績當這個甲頭，因為他對全績和自己的未來有更高的期許，不希望全績最終活成了全有德，畢竟趙宋崇尚的是官貴吏賤，士大夫恥于與胥吏為伍。
“嗯，父親今日午后便帶我去公祠了?！比兣c趙與莒的想法截然不同，他是務實者，堅信萬丈高樓平地起，只有一步步登上高位，才能了解百姓疾苦，制定更妥善的計策，來挽回大宋的頹勢。
“那五哥要放棄學業(yè)嗎？”趙與芮語氣有些失望，他還想當五哥的先生，威風指教一把呢。
“當然不會，禮祖先生若是開講，五哥必定要去旁聽，至于二郎嘛，還是五哥的先生啊?！比兲裘颊f道。
“好唉！不過五哥還是要給先生我表一表心意，先生我聽說城東的鴨脯不錯?！壁w與芮說話間咽了一口口水。
“哈哈，沒問題，改日給趙先生備上，把你的三字經(jīng)解義好好給五哥講上兩遍?！比冸S口應下了給趙二郎的好處。
“五哥莫要太慣著趙二，小小年紀已像個圓球一般，以后還了得?！壁w與莒瞪了一眼貪圖口腹的趙二，趙二立作乖巧，以書遮面，高聲誦讀。
“大郎啊，二郎這般也是福，平常人還做不到如此隨性心寬呢，大郎莫要太過苛刻了?！?p> “是，五哥?！壁w與莒經(jīng)歷了此次事件后對全績更是敬重，試問這天下舍身為他擋刀的有幾人？
午后，飯罷，全有德帶著全績?nèi)チ斯簟?p> 公祠在西門里沿河下游，是一座兩層高的破舊小木樓，樓中供奉著西門里歷代先人靈牌，此處也是鄉(xiāng)司衙門的公聚之地。
鄉(xiāng)司衙門其實是鄉(xiāng)民的敬稱，一衙數(shù)十人只有鄉(xiāng)書手一職是在縣府造冊的吏員，其余者皆為自募無償?shù)泥l(xiāng)役人，得不了吏職，卻染足了吏氣。
全氏兩子前后入公祠，上堂處擺著八階木板，每階橫板間都放著數(shù)十牌位，最高處只有寥寥幾牌，分是徐公和全祖。
西門里何時聚人興起已經(jīng)說不上年歲了，但定居至今有全、徐兩大姓氏，八大保長年年選，全徐兩家五五分，至于誰家強勢，就要看鄉(xiāng)書手是何人了，今歲無疑是全家當?shù)馈?p> “二哥來了?！比械聞側腴T，一位長衫的矮個胖子便迎上前來，此人名叫全福，也是鄉(xiāng)里保長，為人勢利，全有德剛當上鄉(xiāng)書手，二郎就變成二哥了。
“十六，其他人呢？”全有德也端著架子，坐在上堂椅處問道。
“老六和老九進城賣柴炭去了，至于徐家那幾位我不清楚。”全福說話間向全績點頭一笑。
“十六叔。”全績上前施了一禮。
“好好，績哥兒身體如何了？”全福坐在左側一椅上，問了句殷勤。
“已無恙，多謝十六叔關心。”全績說罷為二人倒上茶水，站在全有德身側聽二人扯著閑篇。
半個時辰后，樓外起了談笑聲，四個中年男子結伴走入房中，向全有德施了一禮，道了聲二哥。
“好，都坐吧，今天能來的都齊了，某通告一事，自今兒起全績就是鄉(xiāng)里的甲頭了，你們可有意見？”
趙宋的鄉(xiāng)役制度變更頻繁，造成了一鄉(xiāng)一景的現(xiàn)況，西門里以鄉(xiāng)書手為尊，保長次之，甲頭屬末，其余壯丁是不定職人員，哪日有急，便作召集，時多時少，難有準數(shù)。
且由于鄉(xiāng)役制度的混亂，職務也漸變交雜，每一位鄉(xiāng)役人員都管治鄉(xiāng)村盜賊、斗毆、煙火、橋道等公事，而甲頭還多一個惹人厭的職責，那就是練丁催稅。
“這是鄉(xiāng)里的規(guī)矩，二哥安排便是，不過徐四為鄉(xiāng)里操勞多年，今日他變成了這副瘋癲模樣，縣衙不管，我等怎可不顧？”開口者為徐林，是三人中的年長者，要為徐山討個公道。
全有德微微點頭：“按理來說這是個人自縛，與鄉(xiāng)司無關，但念在四哥與我等的情分上，該幫的還是得幫一把?！?p> “二哥，這事我們?nèi)峡梢詭?，但話要說清楚，幫到哪兒？幫多少？”全福知道此事多半是徐保之母哭鬧所求，但徐山當了這么多年鄉(xiāng)書手，家底殷勤豐厚，可不缺錢財。
“全十六你這是何意？做人要講良心，日后你若落了難，也盼他人說出此話嗎？”徐林是個剛直脾性，當即駁了回去。
“好了，某且作個主，每月五十錢，我們八人均攤，直至四哥壽終，亦或我等卸了職役，如何？”今日坐在此處的都是鄉(xiāng)里殷實戶，一月六七錢還是可以輕松拿出，全有德拍板做了決議。
“二哥公道?！毙炝止笆址Q贊了一句。
“也罷，徐四失子又得瘋病，我們也不能不近人情。”全福心里明白鄉(xiāng)里行走全靠這些人情世故，有個好名聲才能得眾人支持。
“嗯?！?p> 全有德向全績打了個眼色，全績會意上前向四人行禮，逐一問候。
“五郎是個勇武人，這甲頭由五郎來當，我等也放心?！毙炝制鹕砼牧伺娜兗绨蛐?。
“七叔，績初任甲頭，還有諸多不懂規(guī)矩的地方，望各位叔伯海涵。
此外，西門里前幾月也出了兇事，績想募些壯丁，加強巡防，護衛(wèi)鄉(xiāng)里，不知各位叔伯意下如何？”全績興致滿滿，希望為鄉(xiāng)里做些實事。
“這是績哥兒份內(nèi)之事，無需與我等商議，且自理即可?！毙炝譂M口答應，但心中卻作不屑，在他們看來甲頭只是保位的閑銜。
“多謝各位叔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