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甲丁
翌日清晨，全績穿了一身短衫，手持齊眉棍，行于土道間。
三五十步后，全績站在一矮土墻前，高聲對那茅屋大喊：“經(jīng)哥，起了嗎？”
“五郎嗎？來了來了！”回應(yīng)間一墩實的粗衣青年走出竹門，向全績點頭一笑。
“經(jīng)哥，近日可好？”全績一手撐在矮墻上問個親近。
“也就那般，餓不死就行，聽說五郎當(dāng)了甲頭？”全經(jīng)今歲二十七，父母雙亡，為人實誠，但至今未娶妻，又與鄰里寡婦人有染，故而在西門里風(fēng)評極差，也屬潑才。
“他人抬舉罷了，經(jīng)哥兒，某請你做個甲丁如何？”全績與全經(jīng)以前常在一起廝混，這募丁之事全績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全經(jīng)。
“不去，不去。甲丁有甚用？一日忙得緊，落不得一分錢財，某還是種這二畝坡地吧，有個空閑功夫編些竹椅竹籃子，頂那關(guān)撲錢?！比?jīng)家貧，以前又與全績常耍關(guān)撲，如今身上還掛著債，沒工夫陪全績玩鬧。
“經(jīng)哥這目光不是短了嗎？甲丁做的用心，得了功績，在縣里混個牢子公人，以后豈不美哉？”全績以利再勸。
“績哥兒，我全二可沒有當(dāng)鄉(xiāng)書手的父親，現(xiàn)在都活不下去了，談什么以后，要不你幫我把債還了，讓我做什么都行！”全經(jīng)前幾月天天遭追債人責(zé)打，現(xiàn)在也活明白了，不想挨打就干活，掙了錢財比啥都重要。
“那算了，二哥忙吧。”全績見狀也不再勸，他現(xiàn)在也靠父母資助度日，沒錢幫全經(jīng)還債。
“得嘞，慢走?！比?jīng)擺了擺手，轉(zhuǎn)身回屋，口中夾雜著嘟囔埋怨，罵天不公地不平。
全績無奈離去，之后他又去找了以前結(jié)交的熟人，潑皮們的口徑與全經(jīng)一致，都不想干這出力不討好的活計。
響午，全績還是沒有找到合適人選，正準(zhǔn)備返家之際，土道另一側(cè)來了三人。
“五郎！”為首者見了全績神色一喜，快步走至其身前。
“十哥，有事？”全績抱拳回了一禮。
“聽說五郎在募甲??？”徐十，本名徐友，之前在徐保手下當(dāng)壯丁。
“不錯，十哥愿來？”
全績心中頗為驚異，昨日徐林的口風(fēng)是徐氏不管，也不參與，今日怎么變了卦？
“當(dāng)然，某當(dāng)了五年甲丁，公事都熟悉，五郎使起來也順手些。”徐友三人連連應(yīng)承，對全績多加恭維。
“十哥，那績可要把話說在前頭，績這人做事執(zhí)拗，且口無遮攔，難免會得罪哥幾個，也望眾兄弟莫生了記恨。”全績并沒有因找人辛苦而放低要求，若是收一幫不聽管的潑才，那還不如不要。
“五郎放心，某兄弟幾人都懂規(guī)矩，五郎盡管吩咐便是，我等隨傳隨到。”徐友立下信約，三人皆尊全績?yōu)槭住?p> “那好，你三人先回去取柴斧農(nóng)具，半個時辰后我們在村東頭會面?！比円龅氖伦蛉找呀?jīng)打聽好了，現(xiàn)在有了人手，萬事妥當(dāng)。
“五郎，拿農(nóng)具作甚？”徐友不解的問道。
“十哥忘了剛才的話嗎？”
“嘿，好好，我等立即回家去取?！毙煊岩彩莻€老油子，明白在他人手下做事的門道。
繼，全績也返回家中，尋了一把柴斧，坐在院中以石磨鋒。
值此刻，全有德披著斗笠返家，手中還提著兩條魚兒，見全績磨斧，心嘆五子的雷厲風(fēng)行：“績哥兒，今天便要去嗎？”
“嗯，上午募了幾人，剛好能辦成此事?！比儞]了兩下斧，用拇指撥了撥斧刃。
“是徐友哥三吧?！比械聦⒍敷覓煸谠簤ι?，大步走向廚房。
“父親何時成了神算子？”全績用麻布裹緊小腿，扛著柴斧起身。
“貓走矮墻，狗刨土洞，各有各的門道，別人不愿干的臟累活，總有人愿意干，以后你就明白了?！比械碌穆曇綦[約從廚房中傳出。
“父親，某出門了?！?p> “路上小心些，別誤了晚上吃魚?！薄?p> 兩刻后，全績到了村東土路，徐友三人已在道旁等候，各自備了農(nóng)具。
“五郎，咱去哪兒？”
“狗牙坡?！?p> 狗牙坡，位于會稽山，因山中突崖而得名，西門里百姓農(nóng)閑時常來此處打柴。
全績四人沿河溪向東南走了半個多時辰，到了山麓地帶，此處溪水稍寬，溪岸兩端架著三根年久腐朽的浮木作簡橋。
全績棄斧于草叢，小心翼翼的走上浮木橋，只見橋身下方木屑脫落不止。
“十哥，這橋怕是撐不了多久了，我等伐一些實木，重造一座吧?！边@便是全績今日來此的目的，萬事腳下起，有了好路橋，才能讓進(jìn)山打柴的鄉(xiāng)鄰每日穩(wěn)賺一百文。
“啊？修橋？五郎，這……”
徐友一聽，立作愁眉，這伐木架橋可不是一日之功，且辛苦異常，無半點回報。
“怎么，十哥不愿？”全績目色略顯不悅，這才剛開始，怎么能打退堂鼓。
“不是，五郎啊，某當(dāng)甲丁多年，也沒聽過要修橋鋪路啊，徐七在時……”
徐友一提徐保，全績立馬抬手：“十哥，七哥當(dāng)甲頭怎么做，我全五管不著，但今日我全五當(dāng)甲頭，那規(guī)矩也要跟著我來。十哥若嫌辛苦，績另尋他人吧?！?p> 全績募壯丁就是來干實事的，若想蹉跎混日，全績斷不能答應(yīng)。
徐友三人對視了一眼，隨即苦笑點頭：“五郎說的對，那我等就抓緊動手吧，以免多耗時日?！?p> “十哥痛快，等晚間回村，同去家中吃魚，嘗個鮮味如何？”全績許了三人吃食，錢財沒有，但日日管飽。
“這多不好意思啊。”徐友客套了一句。
“沒事，這也是為鄉(xiāng)里造福，讓鄉(xiāng)書手管幾頓飯不過分吧?！比冮_口打趣道。
“哈哈哈，還是五郎周到，兄弟們先動起來，這橋就先不拆了，以免斷了行路，我等先行伐木?！?p> 徐友指揮二人伐木，而全績也加入其列，選了一棵直木，掄斧砍伐。
“五郎，你看著就行，不必動手。”
“一起吧，某有手有腳的，可看不下去?！?p> 徐友微微點頭，心嘆：這個甲頭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