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再上一壺漿！”
喜就著包中的肉干，嚼著粗糙的糲飯，看了看空蕩蕩的壺，又朝著店家招呼道。
這糲飯的確不好吃，難以下咽，咽下之時甚至覺得咽喉陣陣刺痛。
但是它免費??！免費的東西，就算再難吃他都是香的！
整個大秦，所有的逆旅、客舍、酒肆都屬國有，吃得全是公家飯。
他們這些將服兵役的人，在將服兵役的二旬也就是二十天內(nèi)；有爵位者或是有官位者以及他們的隨從在因公出差之時。在這兩種情況下，只要提供了相應的驗傳，客舍和酒肆都必須要提供相應的飯食。當然，地位不同，提供的吃食也不一樣。
比如最低等的城旦、鬼薪，男子每頓給三分之一斗糲米，女子每頓給四分之一斗。還得扣兩錢的工資，從每日八錢降到六錢。
服兵役者，每頓提供糲米半斗。
而有爵之人和官吏的待遇就好得多了，尋常卒人每餐有粺米半斗、醬四分之一升，還有菜羹、蔥韭。就連他們的隨從和駕車的仆人都有糲米提供。
爵位再高一點的，不僅有糲米稗米，還能提供一小撮的鹽。
總的來說，就是身份越高，吃得越好。
要是你想吃得再好些也行，給錢！
錢給夠了，你就是大爺！想吃什么都行！
當然，牛肉和酒就別想了。除非是嫌命長了，要不然誰敢賣這玩意兒？
酒倒也還好，畢竟這是咸陽，不是什么田舍。只要干的不算過分，也沒人來管。
但販賣耕?？删褪谴笞锪?，哪怕是老死的病死的耕牛，皮肉筋骨內(nèi)臟血，全得上繳，少了一樣就等著挨罰吧！
除非是立了什么軍功，而且你在軍中還不能是底層的大頭兵，那樣作為尋常百姓在有生之年或許能吃到幾口牛肉。這年頭許多人一輩子都沒嘗過這牛肉到底是什么味道。
……
聽到喜的招呼，店家翻了個白眼，磨磨蹭蹭地提著一壺漿走了過來，畢竟是吃公家飯的，誰也不指望他對這樣一個裹著黑巾的黔首有什么好臉色看，更何況還是個要白吃礪飯的黔首。
莫說他了，哪怕是褐巾的公士在這秦都咸陽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角色。
所以喜看到這店家的反應，也絲毫不意外，結(jié)果那小竹筒，微微啜了一口，咽下了嘴里的飯食，長長舒了一口氣。
又是肉干又是干飯，還是帶著糠的干飯……不來點稀的，還真有點難咽。
漿，也就是米飯煮到將熟未熟的時候瀝出的米湯，經(jīng)過發(fā)酵后做成的一種飲品。呈米白色，喝上去微微發(fā)酸。
說實話，喜是看不上這種吃食的，白鴻做出的東西，不知道比這好吃了多少倍。而且居然連箸都沒有。
想著，喜又是長長嘆了一口氣。
在他身邊不遠處，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孩正滿臉疑惑的看著他，因為尚未成年，頭上并沒有發(fā)髻，而是垂在肩頭。
喜伸出手，熟練地將礪飯捏成一個飯團，輕輕蘸了蘸肉醬，塞進嘴里小口小口地嚼著，滿臉絕望，似乎是在吃多么難吃的東西一樣。
那小娃娃忍不住了，直起身子走到喜身邊，撩了撩衣袍，跪坐了下來，朝著喜低聲問道：“這位，敢問汝為何唉聲嘆氣？”
“哦？”喜沒想到自己身上都臭成這樣了，居然還有人敢過來跟他相談，顯得有些驚訝。
扭過頭看去，見這來人雖然年歲尚小，而且顯得有些體弱。但是眉宇中有一股貴氣，而且身上著的衣衫做工也都是一等一，想來應該家世應該也頗為了不得。
聽到這話，喜笑了笑，見四下無人，也朝著那小娃娃低聲說道：“你知道嗎，這家食肆的吃食，吾吃上去味如嚼蠟！要不是這些日子實在是吃不到什么好東西了，我才不會吃這種吃食！再加上想家中娘子了，因此難免感嘆，倒是沒想到擾了汝?！?p> 說著，喜拱了拱手，表示歉意。
雖然是道歉了，但是那小孩兒眉頭卻是猛地皺了起來，有些不服氣地說道：“此家食肆不說是咸陽城內(nèi)最佳的，那比起孤……”
說著，猛地一頓，似是說錯了什么話。
“古什么？這也是什么食肆嗎？”喜聽到這，有些疑惑。
“不是，吾的意思是，比起古時為文惠君解牛的庖丁，這家食肆的味道也不弱?！毙『赫f道。
喜嘆了一口氣。倒還真是個小孩兒！文惠君距今不到百年，這也能稱古時？吃了讀書少的虧??！
“不知這位？”喜又拱了拱手，想問問這小孩兒的名。
“叫我……叫我趙寒便好了！”趙寒頷首道。
好家伙！這當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
喜暗暗咂舌，這居然還是個有姓氏之家！而且還是趙氏！這趙氏，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是起與贏姓造父，離周仕晉后建立趙國。
算起來無論是在秦國還是趙國，這都算得上是個大姓了！說不準，這趙寒祖上哪一倍還當過秦王。若是那樣，還得恭敬稱一句公子。
但看這小孩沒有什么倨傲之意，喜也是大大咧咧地稱呼到：“趙寒，吾叫喜！這個飯食，說實話比起我娘子做的，真的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兒！”
“比如這漿！”喜伸手指了指那半桶漿，說道：“我娘子也會做一種微酸之飲。但是用奶釀的，名叫酸奶，濃稠順滑。喝下一口，你能感覺到那酸奶慢慢從你的唇舌往下淌，占據(jù)了整個肚子。說不出的舒坦，若是到了夏季，再撒上一層冰魚，放些桑葚。酸甜冰涼，暑熱全消！”
說著，喜自己先吞了一口口水?？粗鵁o動于衷的趙寒，喜皺了皺眉。
他也覺得自己這話說得不大好，沒有那種聽起來就好吃的感覺。
對了，鴻是怎么說得來著？
喜想了想又說道：“紅燒肉，選用上好的帶皮五花肉，肥瘦相間。先用猛火炙燒肉皮，肉皮在高溫下迅速收縮，祛除腥臭的同時，也賦予了五花肉一種別樣的香味?！?p> 果然，趙寒哪聽過這種話，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自覺地吞咽著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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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課堂時間到。 一：《秦律.傳食律》中記載了官員、有爵之人出差時，每一頓供給的飯菜。 這應該是最早的公款吃喝了。 二：《田律》中記載：百姓居田舍者毋敢酤酒……有不從令者有罪。（居住字啊農(nóng)村的百姓不許賣酒……違反法令的有罪。） 除此以外不是重大節(jié)日，也不許尋常百姓喝酒。 三：雖然各國都不許宰殺耕牛，但是在魏國和楚國的史書中都見過宰殺耕牛犒賞三軍之事，而且稀松平常。說明在戰(zhàn)國時，有殺牛慶祝勝利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