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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牦牛的人

第002章 拉薩感冒須當心

追牦牛的人 仁日天丶 4102 2021-05-27 13:00:00

  4個小時后,車廂再次變得熱鬧,原本互不相識的人們在彼此矜持的寒暄中開始以各種理由攀談起來,林力看著列車快速地穿行在陌生的時空里,新鮮感再次取代了預謀竄出的些許疲憊。

  10號車廂是定員98的硬座車廂,由于要在青藏高原長時間行駛,除了定員外,并無站票出售,但因學子較多,行李仍舊充塞了所有角落。

  現在已是午后,林力和表哥簡單吃喝了一點后,也開始與對坐的陌生人交談起來。實際上,林力只是禮貌性地同他人分別打了招呼就又被窗外的景象吸引了,表哥則與其余二人打起了撲克。

  且不說列車駛過村莊時外省建筑帶來的興味,單就鐵道旁先前掠過的古老房屋就足以勾起林力興致。在他眼里,高樓大廈是風景,低矮民房與不知名樹木更是別樣風情。

  林力發(fā)覺,除了墻體仍大多沿用黃土夯實而建,房頂的坡度隨著列車行駛也漸漸變緩,瓦片倒是清一色的灰色,一些被遺棄的老舊房屋,就算屋頂早已坍塌,墻體仍不忘堅強地挺立著。

  “小伙子,一路上也不見你說話,是要去哪兒呢?”

  林力收回貪婪地在窗外游走的目光,對眼前這個慈眉善目的老大爺說,“西藏。”

  “去西藏做什么,旅游嗎?”

  “不,去上學?!绷至τ行╈t腆。

  太陽漸漸落下山去,就連隔著玻璃,甚至都能感到絲絲涼意,表哥不玩牌了,好像還贏了百十元錢,心情自然不錯。

  “林子,明天下午三四點才能到呢,哥帶你去餐廳吃點飯吧!”

  “不了,哥,吃桶泡面就行?!闭f完,他趕忙從包里掏出兩桶面。

  表哥沒有堅持。

  夜色來襲,林力這才發(fā)覺漫漫長夜的煎熬,除了不能任目光肆意游走,就算閉目,也斷難入眠。

  約莫凌晨四點,當他終于迷糊犯困時,列車駛抵了格爾木。20分鐘后,青藏高原就要以它雄偉勃發(fā)的姿態(tài)展現在人們眼前了。這是林力的主觀臆斷,他卻因為此事興致盎然,本就少得可憐的瞌睡蟲再次被無情驅散了。

  “林子,趕緊瞇會兒,明天下車少不了高原反應,休息不好更嚴重?!北砀绮⑽幢犻_雙眼,他的表情甚至有些痛苦。

  林力環(huán)顧四周,形形色色的睡覺姿勢應有盡有。他打算起身解手,卻差點踩到了蜷縮在座位下酣然入睡的一位中年大叔,其余漸入夢境的人兒,或者靠著座位委曲求全,或者彼此“勾肩搭背”,還或者,占據他人位置不肯離去……

  后來,林力還是靠在窗邊睡著了,他的腦袋昏昏沉沉,不知是休息不佳亦或高反前兆。列車內的供氧設備早已開始運作,座位下的出氧口,甚至可以明顯感到氣流涌動。

  黎明再次來臨時,映入林力眼簾的是一望無際的荒原和斑斑駁駁片片點點的雪山,天空漂浮的朵朵白云映襯著空曠無垠的高原,偶爾出現的條條冰河極不和諧的鑲嵌在黃色綠色相間的草原上,大片美景盡收眼底。

  列車越過唐古拉山口后,林力再次感到腦袋脹痛,渾身乏力,他知道,這是高原反應的基本特征,列車廣播里,乘務員也在不斷提醒廣大游客減少走動、多喝熱水。窗外的時而出現的藏羚羊悠閑地在人們目之所及的地方覓食,大概習慣了這呼嘯而過的龐然大物,就算列車鳴笛,它們也沒有受到驚嚇。

  其他林力暫時說不上名字的諸如藏野驢、野牦牛等更令他領略到大自然的奇絕。

  正午不久,一片無限蔚藍的碩大湖泊再次成為人們的焦點,隔窗而視,仿佛置身湖邊。列車行駛了十幾分鐘,它卻依然近在眼前。

  “這怕是錯那湖吧?”老大爺同站在他座位邊的另一位老者說。

  “嗯,這錯那湖可是當地的神湖呢!”

  當列車穩(wěn)穩(wěn)地停在終點站拉薩時,林力下車后的第一感受不是傳說中的頭暈目眩,而是神清氣爽。

  神清,是因為拉薩絕不是他道聽途說中那般處處搭帳篷、人人吃生肉;氣爽,是因為8月時節(jié)的拉薩一點不像內地那般燥熱難耐,甚至,空氣都是甜的。

  當然,突兀與荒涼還是展露無遺。他掃視四周,火車站在一些為數不多的低矮建筑襯托下顯得分外“高大上”,底部與頂部寬窄不一的形象造就了“下大上小”的梯形模樣,紅白相間的顏料搭配盡顯西藏特色,火車站前的廣場上,五星紅旗分外耀眼。不遠處的店鋪,除了用漢語寫清店名,還有一些林力看不懂的拼音文字再次標明,幾個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的藏族大哥正在四下拉客。

  這時已是午后四點一刻,林力和表哥按照通知書上的指示快速出站,而后在一處百益超市連鎖店前順利地找到了開往學校的公交。按照指示,9月2日至3日報道,他們早來了兩天,時間分外充裕。

  “林子,看你這樣子,也沒個啥反應嘛?!北砀绱蛉?。

  “嗯,你呢?”

  “好像有點,興許在車上沒休息好吧?!?p>  公交不少,擠車的人更多。不大一會兒,車輛已駛出三五輛,也駛進了三五輛,林力二人幸運地擠上公交,在售票員大姐“每人一元、行李一元”的叫喊聲中快速穿行,看著窗外呼嘯而過的小城模樣,除了牢牢攥住行李箱,他還再次向自己的執(zhí)拗表達了默許。

  “嗯,到底是首府,總比老家縣城好?!?p>  說到拉薩,這是個素以風光秀麗、歷史悠久、文化燦爛、風俗民情獨特、名勝古跡眾多、宗教色彩濃厚而聞名于世的高原城市。同時,它還擁有氣勢恢宏的地質景觀、磅礴玉潔的雪峰冰川、美麗恬靜的草原風光、波光萬頃的高原湖泊、氣象萬千的地熱云霧和郁郁濕潤的濕地林卡。

  公交在一座滿是滄桑的古老建筑前停穩(wěn),售票員大姐大聲喊,“北蕃大學到了,北蕃大學到了!”一口濃重的夾雜著林力聽不懂的方言的普通話提醒著車上為數不多的新生,末了,大姐還用另一種語言重復。沒錯,公交站旁正是世界“最高”學府,也是林力心心念念的象牙塔。

  他拖著行李,跟表哥先是在學院門口的公告上確認了報道時間,又遇到“貴人”指點,而后在附近的便宜旅館安置下來,二人剛欲上樓,老板卻善意提醒,“后院有藏獒,不過是拴著的,別嚇著了。”

  林力于是小心翼翼地上樓,不敢發(fā)出太大聲響。藏獒倒不陌生,可真正見到“活物”時,還是極為詫異。

  這是個安靜趴臥的龐然大物,渾身烏黑,晶瑩光潔,沒有一根雜毛??赡芏松蠘堑穆曇暨€是驚擾了它的美夢,它緩緩抬起頭,像極了一頭威武的雄獅,頭部光亮的濃密毛發(fā)像是美麗的披肩,一直拖到腳下,兩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警惕地盯著林力,它的嘴微微張開,伸出半截血紅的舌頭,一只毛茸茸的尾巴藏在身后,完美地遮擋了壓在身下的巨型鐵鏈。

  放好行李,一切安排妥當后,倆人才想起慰勞早已饑腸轆轆的肚子,現在已近下午8點。

  8點對內地的大多數城市已是華燈初上的夜了,就算夏日,也絕不如拉薩這般艷陽初褪,長期在藏的人,是不會稱拉薩的8點為晚上的。

  林力二人雖無嚴重高反,渾身困倦卻必不可少,索性在小旅館樓下的一家面館駐足,各自點了一碗面條。

  “哥,這面咋這么貴?”林力小聲嘀咕。

  “是啊,比咱省城的都要貴?!?p>  沒錯,這是林力對拉薩的第一認知,除了小旅館房價高過省城,餐飲業(yè)似乎更勝一籌。老家縣城五六元的面,這里竟然賣到了十元。

  倆人吃過飯回到旅館,林力本打算倒頭就睡,表哥卻要堅持洗澡?!吧龠\動、不洗澡”是旅館老板對兩位首次進藏年輕人的建議,林力聽在耳中、記在心中,表哥卻仗著常年在外的經驗對老板的話嗤之以鼻、不予采納。現在,他已拖著疲憊的身軀來到了洗澡間前。

  “哥,聽人家老板的,實在要洗,明天洗嘛?!?p>  “沒事沒事,坐了30多個小時火車,不洗澡睡不著,你困了就先睡?!北砀缯f這話時已脫掉了外套,洗澡間的水聲嘩啦嘩啦地響。

  “哦?!绷至]有這些講究,作為大山深處的農家子弟,甭說坐車了,一年到頭也洗不了幾回澡。

  表哥呢,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人,城里人的干凈做派多少學了一些。

  許是過于困倦,亦或是不愿做些無謂思索,林力躺在床上不到五分鐘便沉沉睡去。第二天陽光初上,才猛然想起沒有跟父母報平安。

  他慌忙撥通電話,那頭的父親顯然分外焦慮。

  “你不是昨天就該到嗎,打電話也不接。”

  “昨天到拉薩很晚了,吃過飯睡著了?!?p>  “哦,一路上都還好吧?”

  “嗯,好著呢,爸,你不操心?!?p>  林力掛斷電話,看到表哥仍未起床,小聲喊,“哥,該起來吃飯啦!”

  “哦?!北砀绲穆曇艉艹?,嗓音也怪怪的?!澳皇钦娓忻傲??”他一面思索,一面鉆出被窩,穿好衣服。

  出于大把時光無處揮霍,倆人走出旅館,在街市上四處游蕩,實際上,他們所處的位置是個“大巷子”,除了斑斑駁駁的不甚平整的藏式墻體,腳下道路也多為青石鋪墊,石塊間縫隙明顯。走出巷子半小時后,表哥忽然止住腳步,“前面有藥店,我去買藥,嗓子好像不舒服。”他說。

  他們快步來到藥店,老板聽完描述,很快開好藥方,待表哥付款后,才又接著說,“少走動、多喝水,明天要還不起效,趕緊去輸液。”

  “賣藥就賣藥,他媽的,還嚇唬人!”走出不遠,表哥抱怨。

  林力不插話,二人原路折返,卻不約而同地在昨天的面館前停止步伐,“哥,要不咱還在這對付對付?”

  表哥這次不說話了,他把藥店老板與旅店老板的話連在一起,不免重視起自己的感冒,況且,連續(xù)一個小時的來回步行,困倦之意又輕易襲來。

  見表哥半晌無語,又在面館老板接連催促與冷若冰霜的眼神中敗下陣來,林力只得問,“哥,吃點啥?”

  “隨便吧?!?p>  他趕忙叫了兩碗牛肉面。

  吃過飯、服過藥,表哥在林力的一再堅持下睡著了,無所事事的林力則在這段空當來到了學校。

  “學生證呢?”一位藏族門衛(wèi)大哥問。

  “我是來報道的?!?p>  “報道的話來早了,后天才是正日子?!?p>  林力還想再往學校走,卻被攔在了門外。

  他只得一個人慢慢悠悠地往旅館走去,8月底的拉薩,相較于內地的熱浪習習,像極了將息未息的灶膛里的余火,撲騰撲騰地散發(fā)不了多少能量。有時早上起床,竟是一番寒意,但倘到午后,卻又變得炎熱起來,毫不顧忌穿著厚實或是單薄的人的考慮,于是便有了“清早凍死狗、晌午熱死人”的玩笑話。對這一點,初入拉薩的人顧慮最多,且最為憂慮,本地人或是長期在藏的人卻沒有多少感受,最多是,耐寒的稍稍有些過頭的人始終薄衣輕衫,反之則老老實實地厚厚包裹,這是約定俗成的,所以當你走在街上遇到兩個完全反季節(jié)或一薄一厚穿著的人時,除了不必互相在內心鄙視對方,更多的當是習以為常。

  毫無疑問,林力不屬于耐寒派,他的印著洛北中學的長袖校服下,甚至還暗藏了一件薄毛衣。

  “哥,你好點沒?”林力返回旅館,見表哥已醒,忙問。

  “媽的,洗個澡也能感冒?!北砀绾攘丝谒?,接著說,“高反都沒事,感冒咋還好不了呢?”

  林力不知如何接話,卻忽然想起藥店老板的囑咐,“不行去輸液吧,哥?!?p>  “沒事,剛吃一頓藥,哪有那么靈了?!?p>  將近9點,夜幕終于籠罩了整個拉薩,這個四面環(huán)山的城市比大城市少了些許嘈雜,卻并不冷清,窗外,各式各樣的繁華應有盡有。

  圣城的陽光再次透過窗簾灑進房間時,表哥的感冒沒有絲毫好轉,甚至咳嗽也變得頻繁,倆人只得匆匆趕到旅館附近的診所,這一次,表哥沒有抱怨,但仍少不了玩笑。

  “林子,西藏的建設可要靠你們這些年輕人了!”說完笑,伴著咳。

  林力也便跟著笑,畢業(yè)后的事,誰又可以提前預知呢?

  表哥在診所接連輸了3瓶液,林力一直守在身邊,這時,他也學著開玩笑,“哥,咋感覺像是我來送你上學呢?”

  起風了,看樣子還要起雨了,倆人趕忙往旅館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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