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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朵野菊花

3、唯一的朋友

三朵野菊花 尼克拉島波 1951 2021-10-02 11:46:44

    窗外蛐蛐的叫聲沒了蹤影,圍墻外老槐樹上的貓頭鷹發(fā)出幾聲陰暗的低鳴,遠(yuǎn)處山林里傳來一陣凄涼的狼嚎。我像是癱瘓了一般,一動不動地躺在木板床上,眼睛直勾勾地望向窗外。

  我有些恍惚了,在寂寞的空氣之中像是嗅到了一絲淡淡的野菊花的清香,它讓我眼睛轉(zhuǎn)了一下,并湊起鼻子使勁地嗅起來。

  我坐起身,挪動到書桌前,雙手支在窗臺上,探著身把腦袋貼在那滿是銹跡的鐵護欄上。我定了定神,窗臺旁的書桌前已經(jīng)尋不見太多的光,那里并沒有人,我仍癱躺在木板床上。

  楊離開流沙鎮(zhèn)中學(xué)后,班里竟冷清了許多。

  宿舍被塞進去兩個男生——邱文和邱武,他倆參與過那天夜里羞辱楊的事,誰也不肯用楊之前睡過的床,便都安頓在了下鋪。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書本上,和他倆并無太多交流。

  晚上熄了燈,查宿舍的管理員走后,他倆常常在下鋪肆無忌憚地聊女人,講著一些從帶插圖的小人書里看到或是以前在胡同里從老光棍口中聽聞的葷段子。他們樂此不疲,講完了所有的聽聞就又從頭開始溫習(xí)。

  我的耳朵被迫接收了所有的聲音,有時他倆剛張嘴我就知道今晚要收聽的是哪個村的寡婦找人挑過水,或是誰家的小媳婦給她男人織了一頂綠帽子……

  有一天夜里,宿舍熄燈后,邱文和邱武竟打手電表演起了一本封面艷紅的禁書里面的一段情節(jié)。

  邱文扮演女人,邱武扮演男人,他們還邀請我來出演那個女人的丈夫,被我破罵后仍不放棄。他們并站在床鋪前,熱忱滿滿地跟我講戲——邱文為在外做生意的我買了一件紅圍脖,結(jié)果回到家中卻被暗戀“她”的邱武給強bao了,而那條圍脖卻神秘地消失了——裝腔作勢、矯揉造作地令人作嘔!我蒙頭不看,捂著耳朵沒再聽下去。

  又有一天夜里,我在睡意朦朧之中聽到他倆講了一個特別的故事。這個故事,他倆之前從未講過,像是保留曲目,又或是他倆也剛剛聽聞。

  在流沙鎮(zhèn)最西面有一個村叫沙嶺,離海特別近,村民多依靠捕魚、販沙、曬鹽為生計。沙嶺村村頭有一棟二層小洋樓,每到傍晚,便會出現(xiàn)一個穿白色碎花旗袍的女人。她盤著頭,戴著釵,總在傍晚時候站在門前石獅子旁,抽一種細(xì)且長的煙。她背倚著石獅子腳下的石墩,一條腿抻直,另一條腿彎曲著把紅高跟鞋鞋尖墊在水泥地上,一只手舉在身前翹著蘭花指夾著煙,另一只手則抱在胸前托著那只胳膊的肘,濃妝艷抹,白粉朱唇,舉手投足間便是風(fēng)情萬種,佇立不動時也惹路人多看幾眼。

  聽他倆講到這個女人是ji女的時候,我有些不以為然,畢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然而讓我心頭一顫的卻是后文。

  他倆肆意地挖苦著那個女人,說她以前是在城里夜總會坐臺的,有個男人在城里做生意時和她來往久了竟有了感情,于是把她從夜總會贖了出來?;氐搅魃虫?zhèn)沙嶺村,那個男人便在村頭給她蓋了這棟豪華的二層小洋樓。卻不曾想,她卻留下了坐臺的毛病。

  “這風(fēng)騷的身段,招人的打扮,再加上這坐臺的職業(yè)病,誰看不出她是個ji女?”

  “聽老大說,她給那個男人生了個兒子,還是個傻子!”

  他倆說這個傻子就是楊!

  講到這里,他倆的笑聲變得異常大。我破口罵了一句“放你娘的狗臭屁!”

  他倆卻不生氣,說這是真的,他倆的老大曾親眼見過楊喊那個女人“娘”,她還把楊樓在懷里用臉蹭他的臉……

  他倆口中的老大叫揚虎,和楊是一個村的。楊虎身高馬大,發(fā)育遠(yuǎn)超同齡人;但不知什么緣故,早早地脫發(fā)導(dǎo)致他有些禿頭。羞辱楊的那晚便是他把我推倒在地的。揚虎打小就有走街串戶四處閑逛的習(xí)慣。聽他倆這樣一說,我想為楊辯解卻有莫名的無助感。

  我從不敢輕易給一個人下定論,或是輕易地去討厭誰,但他倆的堅持不懈最終讓我妥協(xié)了。楊在我心中的地位——唯一的朋友——開始動搖。我在有了這種想法后突然很難過,轉(zhuǎn)而開始厭惡起這兩個人來。

  楊離開流沙鎮(zhèn)中學(xué)已有小半年,我不知道這段時間他在聚福鎮(zhèn)私塾過得怎么樣,以后還會不會回來。有時晚自習(xí)回到宿舍,我望向那兩張書桌的時候會猛然想起他。但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我開始意識到他已經(jīng)走上了別的路,我們可能這輩子再也不會有機會見面。

  我從言辭不多變得更加沉默寡言。甚至很多時候,我仿佛都聽到有人在背后議論:“看!那個傻子!他可以一整天不說一句話!”然而當(dāng)我轉(zhuǎn)過身凝視的時候,他們總是低著頭各忙各的,像是不曾說過什么。

  課下的教室如此熱鬧,就像那個夏天一般,充滿陽光的溫暖,風(fēng)的溫柔,花的香。冷漠又奇怪的我像是一個特別的存在,深陷在不存在的罩子里,無法溶入到這場熱鬧當(dāng)中。但我又平靜地接受著這一切,等待時間給予我與他們截然不同的命運。

  有一天下午,我突然收到了楊的信。我壓制著興奮,小心地打開油黃色的信封,從里面抖出一封折疊過的白底紅分隔線的信紙。

  楊的字很好看,是用黑墨水寫的正楷。他向我問好,問我過得怎么樣。轉(zhuǎn)而說他在那邊生活很如意,還交到了新朋友。他還說聚福鎮(zhèn)私塾是個環(huán)境幽美的莊園,同學(xué)都很友善,老師也學(xué)識淵博,善解人意。

  他過得很好,還交到了新朋友。我低著頭,抱著手里沉沉的信,開心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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