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 道長
夜色清冷,月色孤寂。
上元廟在黑暗里更像一座風(fēng)雨飄搖的危樓,破舊的木牌在門前垂頭喪氣地站立著。
風(fēng)雪在這一夜停了。
一切安排得恰到好處。
一個精悍的老頭穿著一身破舊的道袍,高高束起一個發(fā)髻,站在門口,向來者打招呼:“好哇好哇!都來啦!三百噸哇!”
“三百噸!”
拉貨的人強(qiáng)壯精悍,漢話說得很生疏:“缺斤少兩的事情我們不做!”
郁谷道長興奮得簡直要拍手了:“快請進(jìn)!快請進(jìn)!”
三百噸白糖是什么概念?
他可以用糖糊一座新廟了。
“那年輕人沒來?”
郁谷道長詢問間,跟在十余人的身后,舉著火把,向四周照了一圈。
身藏房頂?shù)娘L(fēng)逸立時縮了頭,差點被發(fā)現(xiàn)。
郁谷道長口中的“年輕人”便是長宗弘毅,在道長面前,他的確算是個年輕人。
漢子回答:“他睡下了?!?p> 長宗弘毅本人竟沒有出現(xiàn)?睡了?
還是說,這本身就是他布下的局?
“他們說好是上元節(jié)那日送白糖入廟,為何提前了十余日?”
祁溶問風(fēng)逸:“是長宗弘毅在瀕州遇到了什么變故?又或者……他本就計劃在今夜行動,而上元節(jié)只是一個假消息?”
風(fēng)逸心下一凜——長宗弘毅一開始就覺察到風(fēng)逸的跟蹤,故意放出了假消息來混淆視聽!
上元廟每日都有大量流民等待施粥,長宗弘毅根本就不打算在上元節(jié)當(dāng)天引爆火藥,而是明日。
“不好!”
風(fēng)逸突然大喊一聲。
還未等祁溶反應(yīng)過來,風(fēng)逸已經(jīng)跳下房頂。
裕谷道長的火把距離運糖車只有數(shù)尺,再近些,便要將火藥引燃。
瀕州一眾守備軍也跟著風(fēng)逸一躍而下,將一眾倭人圍在中心。
“不對!”
祁溶大喊。
可惜,風(fēng)逸已飛身撲向郁谷道長。
只聽郁谷叫了一聲“哎喲喂”,仰頭摔倒。
“你不是郁谷道長!”
風(fēng)逸在黑暗中定睛一看,眼前此人不過是一個與郁谷年紀(jì)相仿的倭人!
“八嘎!……”
假郁谷一聲暴吼,從小腿處取出一把短匕,快速插入風(fēng)逸的心臟,鮮血在空中爆開。
祁溶大驚,飛身撲向火把。
太遠(yuǎn)了!
祁溶伸手時,根本夠不著。
假郁谷是對準(zhǔn)離他最近的運糖車扔的。
電光石火之間,祁溶拔出了長劍。
劍光所至,火把被橫空劈成兩截。
祁溶對準(zhǔn)火焰的那一頭,用盡全力一踢,將火把踢在了倭人的身上。
接著,再次飛身上前,撲向起火的倭人,將他按進(jìn)廟里的水缸中。
隨著“滋啦滋啦”的聲音,明火熄滅,上元廟沉浸在一片祥和的黑暗之中。
祁溶顧不得一身濕冷,朝風(fēng)逸走去。
風(fēng)逸捂住胸前的傷口,問道:“殿下……我是不是快死了?”
假郁谷橫躺在血泊之中,脖頸處被拉出一條長長的口子。
祁溶借著月光查看風(fēng)逸的傷口,所幸匕首很短,而且假郁谷在情急之下還刺偏了些許,雖傷到了經(jīng)脈,卻未刺到主脈。
“死不了?!?p> 祁溶松了一口氣:“宋大人的門,你還沒修好?!?p> 風(fēng)逸:“……”
守備軍將風(fēng)逸從上元廟里背出,回宋府找言城。
祁溶只身朝上元廟后院走去。
上元廟的后院很空,很破舊,堆積木柴的地方起了灰。
祁溶隱約聽見柴火堆后面有嗚咽之聲。
他掀開木柴一看,里面躺著的正是郁谷道長。
郁谷被縛住了雙手雙腳,封住了嘴,看見祁溶后,掙扎得更厲害了,眼神驚恐。
“道長莫慌。”
祁溶解釋道:“我是漢人。”
他待郁谷道長稍微冷靜了些,才伸手將他嘴上的封條撕開。
“呸!”
郁谷啐道:“方才來送白糖,你們便說自己是漢人,結(jié)果把我敲暈了扔在這里!我說你這么好心,送我三百噸白糖,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祁溶擦了一把臉上的唾沫,不再與郁谷廢話。
他將裕谷精瘦的身體扛在肩上,任憑他在身后中氣十足地罵:“日你奶奶的,王八羔子、混賬東西——”
當(dāng)祁溶走到前院時,郁谷看到滿地倭人的尸體,才滿臉震驚地止住了罵聲。
祁溶埋頭給郁谷松綁,道:“這些才是敲暈?zāi)愕馁寥恕N艺f了,我是好人?!?p> “他們半夜三更來敲我廟門,說要給我送白糖。我正睡著覺吶!這時候送哪門子白糖嘛!”
郁谷激動地說話,幾乎要哭出聲來:“我讓他們先回去,明日天亮再來嘛,他們不聽,要硬闖!再然后……再然后……我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p> 精悍的小老頭兒在得知真相后,抱住祁溶哭了一場,嘴里不住說:“人窮志短吶,人窮志短!”
*
江鎖指揮熊得文賺到了兩百萬兩銀子。
此后,熊有財此人便消失在了江湖之中。
林文奎斷定熊有財并未離開域州,因為沒有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兩百萬兩銀子運輸出城。
“掘地三尺也要將兩百萬兩銀子找出來!”
林文奎向院中侍衛(wèi)下達(dá)命令:“第一個找出銀子的人,賞銀十萬!”
院中侍衛(wèi)應(yīng)得震天響,把正在午休的江鎖吵醒。
自與祁溶分別,江鎖孤身陷落感通寺,過著足不出戶的日子。
哪怕到院中走走,她都覺得出了趟遠(yuǎn)門。
江鎖揉著惺忪睡眼,推開門,看著院中侍衛(wèi)“呼啦”一聲,一窩蜂朝寺外跑去。
“好久不見?!?p> 江鎖看著站在槐樹下的林文奎,打招呼道:“元,柳,大,人。”
林文奎本就是個武夫,此時他正在氣頭上,看到了江鎖,猶如火上被澆了一鍋滾油,燒燃了天靈蓋。
他大踏步朝江鎖走去,掐住她的脖子,惡狠狠道:“信不信老子這就讓你去地下見他?”
曹厚庵見狀,忙道:“文奎使不得!”
林文奎的手指開始用力,恨恨道:“如何使不得?”
江鎖逐漸呼吸困難,俏臉開始發(fā)紅。
曹厚庵嚇得直接上手去攔:“祁溶坐擁九萬兵馬,就坐鎮(zhèn)瀕州。你今日殺了她,明日祁溶便來索命!”
奈何林文奎力氣奇大,死死掐住江鎖的脖頸,寸步不讓。
“風(fēng)雷軍與錦衣衛(wèi)正在對祁溶形成圍剿之勢——”
林文奎粗聲粗氣道:“他馬上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對,就是這樣……”
江鎖艱難喘氣道:“殺了我,你此生就再也見不到兩百萬兩銀子了?!?p> 她的圓眼里透露著詭譎的笑意。
林文奎越看越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