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公公帶著這數(shù)十宮人浩浩蕩蕩離開罷,院外那圍著的眾市井街坊這才逐一而入,道賀不已.
眾人盛情,張宏難卻,當此,便也一一還禮,只是說著這家大嬸太過贊賞了,那家大叔也是抬舉了等等此般虛話.但,便是多年街坊,張宏也是在含笑回應的同時打量著諸人神色.
唐時,人心極古,尤其在此貧寒之居,除卻了善,這些人更是尤為團結(jié),在此市井之間,大有一榮俱榮之焉.即便如此,張宏也是微笑間發(fā)覺果然有幾家少年對擺于院中那些錦盤望眼欲穿.心下了然之余,張宏也便引著眾人至這些錦盤前,從那數(shù)百貫銅錢中抓起一把分分塞于眾人手中.
“早日承蒙眾叔嬸相照應,我于阿娘才得以過活.”言語間,張宏手下塞錢之動作竟是更為強硬,直讓眾人拒絕不得:“此日便是阿宏得如此之福也不敢忘諸位大恩,不以為報,不以為報……”
搞好鄰里關(guān)系,是十分必要的.張宏很是清楚,如此一筆橫財便是放于家中,怕也不盡安穩(wěn).暗想自己日后也不再缺那銀錢只物,豈不如當眾散資?一來,可保家中無虞,二來,日后,阿娘有些人照應著,自己在外總也可放心些.
眾人的百般的推卻,張宏的堅持明授.竟是讓這一向冷清的院子多了許多熱鬧之氣.
“你這孩子……,確是長大了.”吳嬸一手提著張宏拿予自己的一貫銀錢,一手撫著張宏腦,含淚言道.
見此,張宏心下大安,這些人都是很單純的,極為知恩圖報,日后定會好好照顧阿娘.
鬧將大半時辰,盤中那百貫錢也堪堪分的只剩下不足十貫,張宏這才住手,微笑,拱手向著眾人謙虛不已.
直待葉嬸從房前走了過來,推卻眾人張宏有傷在身,張嬸又病倒在床,實不易多做應酬.街坊四鄰這才逐漸散去.
只是,每個人臉上都是帶著極重的喜悅之情.
深深的呼了口氣,送走了院中眾人,張宏這才轉(zhuǎn)身看著葉嬸,笑道:“宏兒此般敗家,嬸嬸不會怪罪于我吧?”
葉嬸一邊摸淚一邊笑著:“你這又是說得哪里話?我兒能有此善心,實屬難得,嬸嬸高興.”
張宏微笑搖頭,善心?善心有何用?若不是擔心那幾個頑劣少年做出那不齒之事,波及阿娘靜養(yǎng),自己又怎會有這善心?這般想著,張宏自不會說出于口,只是看著院中那些錦盤,愁上了臉:“阿娘不易勞作,這些布帛錦緞葉嬸若不愿為我縫些衣物,我卻實是不知該如何處理.”
些許調(diào)皮之話,讓葉嬸不禁撲哧一笑,越發(fā)的覺得自己這女婿實在是聰慧伶俐,開心之下,也是連聲道:“好好好,那葉嬸便都盡收了下,讓玉兒給你縫些衣物.”說罷,話風一轉(zhuǎn),嘆道:“我家宏兒也是出息了,總不能還是這身麻衣,倒叫人笑話.”
看她之后神情,張宏也知她心中擔憂,也不點破,只是一笑:“笑話甚?再出息難不成便不是阿宏了?”
二人正是道著家常,說些暖心言語間,屋里的阿娘顯是注意到先前那好長一段時間的吵雜之聲,輕喚張宏,問其何事.
張宏這才與葉嬸趕回房內(nèi).
在葉嬸將所生之事一一為阿娘道來之后,張宏這才暗贊婦人的厲害.竟然滴點不漏將那事說的完整不已.
阿娘也是極為欣喜,口中說著自家孩兒能得公主如此賞識,想必來日高中也是指日可待,道著張家祖宗有福之時,又是對張宏散財之舉大贊不已.
阿娘開心,張宏也便十分開心.再不對剛才那豪手之舉有任何悔色,心想再多的錢財不就是用來照顧阿娘的?只要阿娘喜歡,便是那天上的星星,自己也會打盆水來送予阿娘.
臉帶幸福的看著阿娘雙手合什連聲謝著張家祖宗,張宏心下有些吃醋,這關(guān)張家祖宗何事了?今日這些都是自己的命,甚至是今后的命換來的!
……
三人猶自高興間,卻聽門外又是有人說話.張宏撓頭,怎的今日如此多事?往日也不見有人登門.
向阿娘和葉嬸抱以一笑,張宏再出門.
是一奴仆打扮的老頭,老頭有些邋遢,看見張宏走了出來,狀極親熱,伸手便挽著了張宏胳膊,倒讓張宏苦笑不已.
這老頭,卻不正是先前那孫修醫(yī)館之人?
張宏苦笑,看向老頭身后那孫修之時,卻也注意到孫修身旁多了一人,那人極為年輕,看起來只是略微比張宏大了些,比孫修小了些.
“孫郎中,這是……”指了指猶自抱著自己手臂,口上不停道著‘好人’‘好人’的糟老頭,張宏大為尷尬.這好人,也太是曖mei了.
孫修微笑,伸手一指身旁那青年:“這是江南來的楚圖,字興之.”又指了指那糟老頭,道:“那是楚家家仆,便叫楚老爺子罷.”
聽到孫修此言,這老頭竟是松開了張宏,口上略帶生氣之色:“什么楚老爺子?誰是楚老爺子?你才是楚老爺子!”
便連孫修也是苦笑不得.連聲告饒:“好好好,喚你楚老頭便可?”
老頭這才去怒反笑.向?qū)O修打了個眼色,更是滑稽十分.
孫修這才肅然,不再調(diào)笑,有些慎重的走到張宏身前,指著那院中神色清冷,一言不發(fā)的青年:“已然確診,這楚圖的娘親,便是楚夫人,怕也是需你那千年參救命.”
孫修的話,讓張宏有些猶豫,藥雖還余不少,但須知,連公主府上也是沒了此藥,若是阿娘以后再反復發(fā)病……
這般想著,張宏也向那院中青年打量著,青年似是對自己阿娘不大關(guān)切,神色清冷,便是那眼睛也是毫無情緒,只讓人感覺此人之陰冷.那方正英俊的臉龐略顯蒼白,憑白多了許多黑暗之氣.
“你放心,你阿娘是用不完那些藥的,只須給這楚夫人服用半碗即可.”孫修話講完,略含期待的看著張宏,而那楚老頭也上前,又是拖著張宏懇求不已.
這哪里是什么仆人!純粹就是一無賴!
看那院中青年仍是不曾開口,只是盯著張宏,張宏略覺無奈,他不想拒絕孫修,可也擔心阿娘之病.微一躊躇,道:“我這便去跟阿娘知會聲.”
孫修點頭罷,那楚老頭也松開了張宏的手臂,再看向張宏之時,眼中似是精芒一閃.張宏再細看,卻發(fā)覺仍是那雙渾濁的雙眼,暗道這是幻覺.
阿娘是極好心的,在得知這天下還有似自己這般的可憐之婦人時,菩薩心腸做祟,非得張宏取一半?yún)⑺腿ツ浅蛉?
張宏苦笑,也暗想有那孫修在,自己阿娘日后不必勞作,好好調(diào)養(yǎng)定能康復.當下,便也不再猶豫,取了小半千年參走出房門交予楚老頭手上.
“老爺子,我這是怕你了.”接了藥,楚老頭卻更是癲狂,直抱著張宏,就差沒喊活菩薩了.
孫修也是道謝,微有歉意,只是說著師傅在江南與這楚夫人先夫有著一段交往,自己實不便推卻.
張宏笑笑,擺手道無妨.
再看向那楚圖,張宏還是十分好奇,似是不關(guān)心自己阿娘的他,這時倒極為凝重的走至張宏身前,恭身,罷,竟是再不做任何言語,轉(zhuǎn)身走出這張家院子.
張宏苦笑,這倒是個有趣之人.
楚老頭上前,難得一見的有些尷尬,訕訕一笑:“小少爺莫怪,我家公子性子便是這樣.”言罷,又是打量了張宏幾眼,嘆了口氣:“不過日后你會知道,我家公子除了性子怪,別的什么都是好的.”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不僅孫修不明白,就連張宏也是奇怪,什么都好的?好與不與又跟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
但楚老頭卻沒等張宏和孫修想明白他語中之意,竟又是癲癲一笑,抓住了孫修手臂:“老頭先告辭了,日后見到你那師傅,定會羞辱他尚且不及自家徒兒……”
莫名其妙的一家人,莫名其妙的少爺,莫名其妙的仆人.
張宏,孫修四目相視,愕然.同搖頭苦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