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軟榻之上的兩位夫人也都神色各異，尤其是二夫人，她氣得將手指縮進(jìn)衣袖里面，使勁將衣角絞了又絞。但這事情是小輩之間的爭端，她作為長輩，若是貿(mào)然插手，反倒會被人扣上一個欺負(fù)小輩的名頭，最后落得個豬八戒照鏡子，兩面不是人的結(jié)果。
沈書畫強(qiáng)自壓下怒氣，正欲反擊之時，旁邊的三夫人忽然插話：“柳大小姐雖然說得有些過分，但這話還是確有道理，老太爺一直注重禮法，這嫡出與庶出的地位絕對不能被混淆，該怎么著就得怎么著！”
她說這話時，眼神很明顯地向書華這邊飄過來，曖昧地笑了笑。
書華趕緊低頭喝茶，恨不得將整張臉都埋進(jìn)茶碗之中。
沈書畫以為三夫人與書華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這才幫著書華說話，臉色隨即越變越難看：“三嬸，怎地說著說著就提起老祖父？他老人家現(xiàn)在還在床上躺著，您若真是惦念他，就該多拿些銀錢出來，為老祖父買些補(bǔ)品藥材。”
三爺平日負(fù)責(zé)賬房的事情，雖然沈家有女子不得入賬房的規(guī)矩，但三夫人在理帳這方面卻是很有才能，三爺苦苦哀求了老祖父好些時日，這才勉強(qiáng)求得讓三夫人觸碰賬本的權(quán)利，可是賬房的門檻仍舊不準(zhǔn)她跨進(jìn)去。為此，三夫人背地里沒少罵過老祖父，如今，老祖父臥病在床，三房在藥錢的支出上摳得很緊。沈二爺曾為此找三爺談過好幾次，可每次三爺答應(yīng)了，回去與三夫人一商量，第二日接著摳，只說家中資金緊張，騰不出太多的藥錢。
為免驚動尚在養(yǎng)病之中的老祖父，沈二爺一直忍著沒發(fā)作，他也懶得再去找三爺，不夠的錢都是直接從二房里面拿。如今一提到這事兒，二夫人就來氣，她雖不看重錢財，但那好歹也是自己平日一點(diǎn)一點(diǎn)省下來的，這些只出不進(jìn)的帳讓她心里不是滋味兒。
一提到錢，書華的好奇心被勾起來了。古往今來，凡沾染到阿堵物，即便是血親也得提防三分?？催@架勢，定有好戲看。
果不其然，三夫人騰地站起來了，指著沈書畫的鼻尖怒道：“你這話說得像是我在虐待父親，天地良心啊！沈書畫，你摸著自己的良心想想，你身上的衣服可都是我去置辦的，你定親時候辦得回禮也都是你三叔一件一件按照禮單從外頭采辦回來的，就連你現(xiàn)在喝的茶葉都是三叔前兩月從南方收來的新茶！我和你三叔辛辛苦苦地為這個操勞，到頭來，你一個什么都不懂的黃毛小輩竟然還敢來指責(zé)我們的不是，真不知道你娘親怎會教出你這么個不懂禮數(shù)的丫頭！”
三夫人這話是沖著書畫講的，兩人中間還夾著個四夫人，兩邊都不是好說話的主兒，四夫人干脆盯著茶碗里的茶葉發(fā)呆，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沈書畫冷笑一聲：“你為沈家做事，沈家何曾虧欠過你？每月月銀，你們?nèi)靠倳绕渌慷嘁话耄瓦B田里的租錢你們也有提成，既然拿了錢，盡心做好你的分內(nèi)之事是理所當(dāng)然！我倒是奇怪，前些年怎地不見您抱怨，為何偏偏到了今年，三嬸格外在意這些！”
二夫人適時接上話：“每次置辦衣裳，三房的衣裳都要比其他房多兩件；你幫書畫置辦好定親回禮之后，我可記得封了你一個二百九十九兩的紅包；至于這杯里的新茶，似乎是沈家茶鋪里下江南采辦的時候余出了些，這才送到家里來吃著玩?！?p> “不愧是母女，既然你們說得這么好，何不如讓你們來管賬！”三人立時將矛頭對準(zhǔn)二夫人，字字尖銳，完全不在乎屋里還有外人，“你只不過是一個繼室，即便你是胡人貴族后裔又如何，也就是只拔了毛的鳳凰，連雞都不如！二爺扶正了你，是懶得再出去尋親，他娶你的目的只是想讓你撫養(yǎng)徐氏留下來的兩個孩子，于沈家而言，你就是個卑賤的奶娘！居然敢妄想成為沈家主母，拿到賬房鑰匙，你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有幾斤幾兩重！”
二夫人氣極，反倒露出一抹不咸不淡的笑意，冷冷道：“桃渚院離這里并不遠(yuǎn)，你可以把聲音喊得再大些，將父親和二爺他們?nèi)己斑^來，我倒要看看，我這只沒毛的鳳凰和你這只土生土長的山雞，到底是誰會先遭殃！”
三夫人往前走了兩步，最后停在距離軟榻一尺遠(yuǎn)的地方，眼睛不是看著二夫人，而是望向柳夫人：“請您轉(zhuǎn)告令郎一聲，就說當(dāng)初將他從寒池之中救出來的人，并非書畫，而是書華！”
語畢，她連看都不看二夫人一眼，領(lǐng)著張姨娘和沈書琴，直接穿過眾人目光，出了花廳。
她這一走，立時就有數(shù)道目光刺向縮在角落里的書華，嚇得她趕緊低頭，擺出一副我是乖乖女的模樣。她在心里暗自琢磨，方才三夫人說的話是什么意思？是她救了柳志瑜那臭小子？這事情怎么越鬧越詭異！
接下來，眾人又閑聊了一番，但經(jīng)過三夫人那么一鬧，興致已被消磨殆盡。過了一盞茶的時間，二夫人便領(lǐng)著眾人前往怡嵐臺，預(yù)備用中飯。
路上，沈書畫刻意放慢腳步，幾次三番想要靠近書華，但每回都會“意外”碰到柳夫人充滿探究的目光，嚇得她只得將剛要出口的話又咽回去，只得幽怨地盯著沈書華。
書華對此毫無察覺，依舊慢慢悠悠地跟在人群的最后邊，順便拉住青巧悄悄問道：“我以前真的救過柳志瑜那家伙？”
青巧滿是詫異：“小姐您不記得此事了？”
書華幽幽嘆了口氣：“沒辦法，自從那次死里逃生之后，我對柳家的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了?？赡苓@都是天意吧，是菩薩不讓我再與柳家有任何的瓜葛?！?p> 青巧趕緊點(diǎn)頭：“菩薩做得沒錯，柳家二公子不是什么好人，虧您當(dāng)初拼了命地將他從寒池之中救出來，他居然還錯把大小姐當(dāng)恩人，成天跟在她屁股后面跑！我可憐的小姐，您早該看清了他的真面目，與他一刀兩斷，就不會有后來的痛苦！”
感情，她還真救過柳家的混小子！最后他還認(rèn)錯了救命恩人，這也太狗血了！
為避免麻煩，書華打定主意，絕對不能承認(rèn)自己救了人，更加不能再與柳家發(fā)生任何糾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