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么，只能犧牲那個丑丫頭了。
紅蓮覺得很內(nèi)疚，畢竟，人家是為了自己才去跳舞的，要是沒有她及時救場，余媽媽一定會將自己活吞了。
但是……
紅蓮很矛盾。一方面，她不想做個忘恩負(fù)義過河拆橋的小人，另一方面，她也萬萬不能說出心愛的男人的姓名，讓他的名譽一落千丈，受到眾人的指責(zé)。那個男人告訴過她，他的家族在潞州很有名望，他的父親更是刻板，不會容忍一個青樓女子進家門。可是紅蓮不在乎名分，不在乎能不能進入他的家門，對她來說，只要能經(jīng)常看到他，就心滿意足了。
紅蓮承認(rèn)，自己是有些自私的。一來，她怕大家知道表演《霓裳》之舞的不是她本人而是別人代替，會瞧不起她；二來，她為了保護心愛的男子，竟然不惜犧牲無辜的、甚至于她有恩的人。
不過，紅蓮很快就為自己的自私找到了借口。就算說出來實情又能如何？那個丑丫頭不管真實身份如何，既然愿意當(dāng)一個燒火的婢子，那么一定是不愿意讓人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而且，這個男子是誰，他想找到那個會跳《霓裳》之舞的人，究竟是好心還是惡意？紅蓮說服了自己，還是不要說出那個丑丫頭吧，萬一，這個男子想要對她不利呢？自己豈不是等于出賣了她？
這樣一想，紅蓮的自責(zé)完全沒有了。她再次重復(fù)了一遍：“我說過了，今天所有的舞，都是我一個人表演的，你若是不信，盡管去問我們醉春樓的余媽媽好了，問其他人也可以?！?p> 賀清風(fēng)看她說得堅定，也猶疑起來。畢竟，關(guān)于坊間流傳的、紅蓮姑娘十年都沒能學(xué)會《霓裳》之舞的說法，可不可信還在兩說。紅蓮姑娘天資聰慧，才貌雙全，未必就學(xué)不會那個舞蹈。
在紅蓮堅定的目光中，賀清風(fēng)漸漸不再堅持自己最初的想法，反而認(rèn)為自己是因為太想找到孟曉才會這樣先入為主，認(rèn)定紅蓮姑娘沒有那個能耐。
紅蓮何等聰明，十四歲起就不停地與各色男人打交道，已經(jīng)看出來這個男人的動搖，于是試探道：“那么，我可以走了嗎？”
賀清風(fēng)搖搖頭無力地垂下了雙手：“可以?！狈愿纼擅绦l(wèi)將紅蓮送回去。
可是紅蓮不敢回到醉春樓去了，在那里，恐怕咬牙切齒的余媽媽早就準(zhǔn)備好餓極了的貓，等待給她上刑。
不，她不能回到醉春樓去。
可是，不回醉春樓，她又能去哪里呢?
去找那個男人嗎？可是，她連人家的家在哪兒都不知道。她太愛那個男人了，以至于不在乎其他的一切，只想守住那顆真心。
紅蓮和那個男子相處的時間并不長，也許是一見鐘情，紅蓮幾乎在看見那個男子的第一眼起，就認(rèn)定了，他就是自己可以托付終身的人。可是，那個男子似乎并不是特別富有，出的價錢，往往只夠喝杯茶、下盤棋而已。而就在這些短暫的空隙內(nèi)，紅蓮將自己交給了他。當(dāng)然，也想了很多辦法掩人耳目，包括對丫鬟許以重金，所以，余媽媽才會被蒙在鼓里。
有幾次，云雨過后，紅蓮也問過，他姓甚名誰，家住哪里，是否已經(jīng)有了妻室等等，可是一來那個男子出的價錢太少，他們可以相處的機會不多，因為余媽媽這里是明碼標(biāo)價的，出多少銀子，就得到多大享受，時間一到，余媽媽就會闖進房間，所以紅蓮與那個男子云雨之后，就根本沒剩多少時間可以傾心交談。二來，紅蓮只顧著貪戀那短暫的歡愉了，而那個男子似乎也很有些難言之隱，只說自己姓程，家里是潞州的大戶，在當(dāng)?shù)睾苡忻?。還許諾說，等給家里說明后，一定來為她贖身。
紅蓮很感動，但也不是完全相信男子的話，因為既然是有名望的大家族，就不一定允許青樓女子進門。但是，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她要的，不是“程夫人”這個稱呼，而只是程公子的一顆真心。
賀清風(fēng)看出了紅蓮的猶豫，笑了笑：“紅蓮姑娘，在下這就派人將你送回醉春樓，剛才多有冒犯，請見諒?！?p> 紅蓮顫抖著說：“不，我不回醉春樓，我不能回那里去！”
“可是——”賀清風(fēng)故意拉長了聲調(diào)，“你一個孤身女子，住在我們這里恐怕不合適吧。我們這里都是男子，沒有女眷的?！?p> 紅蓮氣急：“既然知道不合適，那為什么要將我劫持了來？”
賀清風(fēng)驚訝道：“咦？這么說，還是我的不是了？你一見到我就嚷嚷著要將你送回醉春樓，還說什么醉春樓是不是我能得罪得起的，讓我想仔細。怎么，這么快就改口了？”
紅蓮又氣又急，不知道該怎么辦。這深更半夜的，在哪里又不知道，眼前三個蒙面壯漢又虎視眈眈，自己真是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啊。
紅蓮覺得自己已經(jīng)陷入了絕境。
凄惶之中，她對著賀清風(fēng)跪了下來：“求求你公子，不要送我回醉春樓。我的秘密你已經(jīng)知道了，我有了孩子，余媽媽一定不會放過我的。”
賀清風(fēng)不想多管閑事，更不想管青樓的閑事，今天白天，要不是苦悶至極，他也不會去醉春樓那種地方看什么妓女的慶生舞會。于是冷下臉來吩咐道：“快送紅蓮姑娘回醉春樓?！庇謱t蓮說，“你放心好了，他們帶你來的時候，醉春樓并沒有發(fā)覺，現(xiàn)在，他們依舊送你回去，一樣是神不知鬼不覺的?！?p> 紅蓮一橫心，放棄了平日的孤傲和自尊，不顧一切地推開兩個侍衛(wèi)，沖到賀清風(fēng)腳下，抱住他的一只靴子：“公子，求求你了！千萬不要讓我回醉春樓！”
賀清風(fēng)絲毫不為所動：“那么，你不回醉春樓，又要去哪里呢？反正，我這里你是不能留的?！?p> 紅蓮?fù)纯蘖魈椋骸肮樱托行泻?，容我在這里住幾天吧。等我找到了……找到了孩子的父親，立刻就走，不會給公子添很多麻煩的?！?p> 賀清風(fēng)想了想，皺眉道：“找到孩子的父親？這么說，這個不負(fù)責(zé)的男人，失蹤了？”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孟曉慌忙辯解，“他……他只是不方便出面罷了?！?p> “不方便出面？”賀清風(fēng)仰頭大笑，“還有這樣懦弱的男人？我真是長了見識了。我說紅蓮姑娘，拜托你腦子清醒一點，想清楚自己的處境。依我看哪，那個男人，準(zhǔn)是已經(jīng)拋棄你了?！?p> “不可能！”紅蓮輕聲卻堅定地反駁道，“他不是那樣的人?！?p> “既然如此，你怎么會找不到他？”
“因為……因為我不知道他家在哪里?！?p> “這就奇了?！辟R清風(fēng)真的不明白，兩個人都有了肌膚之親，怎么會不知道人家住在哪里，還醉春樓的頭牌呢，腦子簡直就是漿糊，“那你總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吧？”
“他……他……”那個名字到了嘴邊。紅蓮又咽了回去。
“你不說名字，怎么找人??？”賀清風(fēng)有些著急，他可不想無限期地養(yǎng)著一個青樓女子，而且，這個青樓女子是要生孩子的。但是，他也不忍心將這個女子推到火坑里去。
紅蓮思慮再三，終于決定，讓眼前這位公子幫自己找到心愛的男人：“他姓程?！?p> “程公子？”賀清風(fēng)在記憶中搜索著潞州的程姓大戶。
江源提醒了一句：“不會是程尚書程大人家的二公子吧？”
紅蓮一愣：“當(dāng)初，程公子說過，他的家族在潞州是個大家族，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p> “你真不知道？”賀清風(fēng)毫不留情地譏諷道，“紅蓮姑娘什么樣的男人沒見識過？居然叫一個小小的程公子騙得五迷三道的？”
紅蓮咬緊了下嘴唇，半晌，才抬起頭來說：“因為程公子和那些臭男人都不一樣，所以我待帶他自然也不一樣。他不計較我青樓女子的身份，我也不在乎他的家世錢財，只要我們傾心相愛，這就足夠了，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p> “傾心相愛？”賀清風(fēng)好笑地反問道，“傾心相愛就是將心愛之人置之不理嗎？”頓了頓，又說，“好吧，你們的事情，我不妄加議論。這樣，我?guī)湍阏业侥俏怀坦樱退闶菑浹a今夜劫持你的過錯。”
紅蓮想了想，這也許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于是點頭應(yīng)允。
以前，總是程公子去醉春樓找她，當(dāng)然，這也是因為她不能隨便出門，更不得隨意離開醉春樓。兩人沉浸在愛河之中，程公子借著品茶賞琴的機會，與她纏綿不休，幾乎忘記了他們各自的身份和真實的處境。
就在半個月前，程公子對紅蓮說，他有事要出一趟遠門，不過最多一個月就能回來，到時候，他一定說服家里，將她迎娶過門。紅蓮當(dāng)時并不算知道自己有身孕，滿心歡喜而又無限甜蜜地等待心上人的歸來。
可是沒想到，程公子歸期未至，就發(fā)生了這樣的意外。
紅蓮說：“可是程公子要半個月才能回到潞州呢。”
“是嗎？”賀清風(fēng)笑道，“那就更好辦了。只需知道半個月后歸來潞州的程姓公子，不就找到了嗎？”
賀清風(fēng)強烈懷疑，這個程公子，就是程尚書家的二公子，也就是謹(jǐn)太妃想給孫子曦做媒的程月嬌的哥哥。但是，潞州有兩家程姓大戶，一家就是程尚書，另一家，是在西平王賀遠寧那里鎮(zhèn)守邊關(guān)的程將軍。程將軍老家也在潞州，有三個兒子。所以，賀清風(fēng)不知道紅蓮所說的程公子，到底是哪一個。而且還有一種可能，那個程公子家里根本不是什么大戶，只是為了得到紅蓮的傾心相許才騙她的。更有一種可能，那個該死的男人根本就不姓程。
不過賀清風(fēng)并不懊悔自己找了這么大一個麻煩，到時候，實在找不到那個什么程公子，就將紅蓮強行送回醉春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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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蓮姑娘離奇失蹤，徹夜未歸，這可急壞了余媽媽。她不知道，這紅蓮究竟是自己偷偷趁著夜深人靜逃了出去，還是被人劫持了。她派了很多人去找，可是找了一天，什么結(jié)果也沒有。
而想見紅蓮姑娘的客人，已經(jīng)在前廳里排了長隊。
余媽媽不能有銀子不賺，于是吩咐孟曉再次冒名頂替，輕紗遮面，給客人們跳舞，先將這一陣子糊弄過去再說。
孟曉聽到這個吩咐，眼珠一轉(zhuǎn)：“可是余媽媽，我當(dāng)初來的時候可是說好了的，只負(fù)責(zé)燒開水打雜，你呢，只管我一天三頓飽飯，晚上有張床可以睡覺，至于這跳舞的事么……好像我們之前并沒有約定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