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中樞不夠格
來到分叉路口，傅忠把退伍老兵召集起來，深鞠一躬：“老哥哥們，謝謝你們了。你們這次要是有什么損傷，我會不安的?！?p> ”你們已經退了伍，戰(zhàn)爭就不是你們該負的責任。戰(zhàn)前不好把你們動員回去，是為了穩(wěn)定軍心。以后，沒有戰(zhàn)時全府總動員，就不要這樣做了?！?p> ”這次來的，每人記戰(zhàn)功一次。至于獎勵，得統(tǒng)一安排，你們回去等信?！?p> ”你們將來的責任是安定鄉(xiāng)里，為百姓主持公道，給我一個穩(wěn)定的后方。“
”現在，你們已是我的兵了，我對你們抱有信心，再次謝謝你們”。
勝利的喜訊，如長了翅膀的一樣，迅速傳遍了整個榆林。
知道傅忠回府，田蘊一大早就在榆林城外等著子弟兵。
他心下感嘆，這么小的損傷，就能戰(zhàn)勝了任范的一五五千人，而且還活捉了他。榆林原來的兵，可比不了任范的部隊。
要提出土地兼并之害，或者想到這樣別出心裁的法子，他都不敢或不會。有人領著自己干，情況就不一樣了，責任別人擔著，搞好了，說不定自己能落個青史留名，傻子才不干。
看到一臉喜氣的田蘊，傅忠笑道：“田主薄心系兩頭，去也匆匆，來也匆匆，這段時間辛苦了”。
田蘊：“可不敢說辛苦，施行千年未有之善政，我雖攀附賢者之末，也是自豪不已。政事先不說，不知此戰(zhàn)結果統(tǒng)計出來沒有?！?。
傅忠目視裴述，對田蘊說道：”他是我的軍民統(tǒng)計司主辦，你問他就是了?！?p> 裴述對田蘊施了禮一，款款說道：“此戰(zhàn)結果，府兵死三百，傷五百。護衛(wèi)隊算上下去當縣尉的，一個沒傷。任范的一萬五千人，除了后軍跑散了五千人，死傷三千人，其余都被活捉?！?p> 這還是一邊倒的戰(zhàn)斗，可見冷兵器時代，殺人一千，自損八百不是虛話。
回到衙門，三人商量著戰(zhàn)后安撫一事。
戰(zhàn)死、戰(zhàn)傷的，撫恤、獎勵不在話下。戰(zhàn)死的，一人五十兩白銀，家里子女由榆林府撫養(yǎng)至成人。傷殘的，每人三十兩白銀，養(yǎng)傷費用由府里承擔，直至健愈。
退伍老兵和趕來參戰(zhàn)的鄉(xiāng)民，與普通士兵待遇一樣，每人十兩白銀。
好在抄了幾家大戶，兌現不是很困難。這么一大筆開銷發(fā)了下去，府里又是庫房空空。
戰(zhàn)爭打的都是錢啦。
看到愁眉不展的傅忠，田蘊婉轉說道：“好在還有幾萬畝旱田，這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不知大人打算怎樣安排?！?p> 傅忠淡淡笑道：“我們準備做什么，你是知道的，平均地權，不是喊喊口號，要落實在行動上。先緊著軍隊士兵來，每家分一畝。剩下的全府平均分配，軍隊家屬也參與分配?！?p> 田蘊心痛得直咂嘴巴。
傅忠搖頭苦笑：“田大人不要吝嗇這些土地，留在府中，讓那些胥吏上下其手，準定達不到我們想要的結果。分下去，農夫們有了自己的田，他們會悉心種作，長此以往，交上來的稅收會超過當作公田使用的。”
田蘊唏噓說道：“這次戰(zhàn)爭，那些士兵們實打實得的好處，超過歷朝歷代，就戰(zhàn)國時秦國或可相比?！?p> 傅忠：“怎么，田大人以為不妥？我們地處邊境，不鼓勵士兵勇于爭斗，接下來就是回、羌的搶掠，到時拿什么去抵御?！?p> 田蘊心里一回思，還真是這個理，他問道：“哪個逃跑士兵的家屬怎么辦?！?p> 傅忠：“心不能軟，他家不能享受這些待遇。我們既要有正面的榜樣，也要有反面的典型，戰(zhàn)場紀律不是兒戲。”
田蘊：“是不是讓府中人私下出面，安撫一番?！?p> 傅忠決絕回道：“我們走的是前人沒走過的路，不能有一點私相授受的事情出現。大公無私，大公亦無情。當然，新上戰(zhàn)場，難免害怕，他的行為不是無恥。你掌全府行政，可以留意一下，將來他家中真有讀書種子，或從政能人，同等條件下，優(yōu)先照顧一下是可以的。記住，是同等條件之下。”
安置了戰(zhàn)后之事，田蘊說到了各鄉(xiāng)籌建學校之事，“大人，從起意開啟民智，我就留心各鄉(xiāng)教授之人?，F已招募了一批，分發(fā)到各鄉(xiāng)去了，只是建設校舍的費用沒有著落，是不是讓各鄉(xiāng)士紳公攤一下，這也是為了桑梓之好，他們應該會踴躍捐助。”
傅忠：“這是榆林新政，不好驚擾地方人士。否則，就算他們捐了費用，各種怪論會層出不窮。何必帶著鐐銬唱戲，人吃了虧，戲不好看。酒上經營還有余地嗎？”
田蘊：“那是大人私產，已經動用不少了，再動就過了?！?p> 傅忠：”新政由我倡導，只能由我割肉了。不過，公是公，私是私，將來府里財政寬裕了，這些都是要歸還的。酒坊不是我一個人的，還有幾十個合伙人?！?p> 田蘊：”這是應該的”
接著又高興說道：“好叫大人得知，大人給中樞李（善長）大人的書呈，有了回信，一共兩套刑律考試的卷子，都是加了火封的。“
傅忠斟酌良久，”還不到時候，等一等吧?！?p> 田蘊不解望著傅忠，”大人一上任，就常常念叨：‘悠悠萬事，唯此為大’?，F在條件俱備，只等您一聲令下，就可以選取兩判之人，還等做什么。“
傅忠嘆息說道：”兩判能不能達到預期效果，一看我的威望能不能涵蓋整個榆林，二看民智開啟得如何。我自覺現在沒有這個威望，學校也沒建起來。還是等等好。好飯不怕晚，就怕夾生?！?p> 裴述心下自猜，只怕還是舍不得放棄司法之權，這也不是不能理解。
田蘊雖不是大嘴巴，但在橫山的時候，對這個即將加入隊伍的亭長，還是盡可能介紹了榆林將來的新政，設立兩判，被傅忠稱做‘第二把火’。
現在考卷都來了，又停了下來，還有什么好解釋的呢？在榆林，知府的威望已經空前。
談完了事，兩人回去的路上，裴述問道：”從你口中所說，到我旁邊觀察，大人是個心雄萬夫之人，何以這么不看中自己的名聲?！?p> 田蘊笑道：”你是指對任范的酷刑。“
裴述頷首，”榆林新政，必將載入史冊，跟隨而來的，就是對大人的評價。任范的事，怎么也繞不過去?！?p> 田蘊鄭重轉身，對著傅忠的簽押房鞠了一躬，”我們大人才是千古以來，真心善待草民百姓的。為此，他不惜自毀名聲，也要求得將榆林新政進行到底?！?p> 裴述：”不損害自己的名聲，新政就不能實行嗎？“
田蘊：”正是如此，你知道任范為什么敢興兵犯境嗎？“
裴述：”他家里不是有不少產業(yè)在榆林嘛，能不急眼拼命嗎?！?p> 田蘊笑了笑，”為了田產，他是不敢的，也不是幾個鄉(xiāng)紳能說得動的。吳忠與榆林，政分兩省，地隔幾縣，他一小小總兵，甘肅行省會準許他亂來？就算他膽大包天，一意孤行，恐怕一過兩省邊境，等待他的將會是陜西行省的強兵猛將，而且參他的折子也會如雪片飄向京城?！?p> 裴述：”難道中樞有人作梗？“
田蘊嘿嘿一笑：”中樞夠格嗎！我們大人，與太子既有郎舅之親，也有救命之恩?！?p> 說完便不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