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攻略

　　送路明非一家到下樓的專屬電梯時，陳墨瞳朝著路明非擺了擺手，突然說了一句：“I watching you.”

　　路明非不動聲色，任憑電梯門關(guān)上。

　　古德里安教授皺眉轉(zhuǎn)身，征詢著陳墨瞳的意見：“你說是他們沒相信我們嗎？可是我們的能準備的都已經(jīng)準備了吧，教育部批準成立私立大學(xué)的文件、照片、營業(yè)執(zhí)照、我的教授聘書，都是真的啊，難道說還有什么我們沒考慮到的地方，到底是哪里出問題了？”

　　“最有問題的就是你開出的條件太好了，各方面都照顧得很周全，還一臉期待他入學(xué)的樣子，可我們的小路同學(xué)實在是沒法心安理得地接受這份命運的饋贈?！标惸敛豢蜌獾刂赋隽藛栴}所在，“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都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但路明非在招生名單上的重要性是‘S’級，如果讓‘S’級的學(xué)生跑掉，可就是我的重大失職了?！?p>　　“沒事，咱們欲擒故縱?！标惸柭柤?，“那個家伙，一定會從了我們的！”

　　“你怎么知道？我看他還在猶豫，他的家里人倒沒什么問題了?！惫诺吕锇步淌趽项^，“他在猶豫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也許是因為初戀女友？”陳墨瞳說。

　　“他們都走了你就不要開玩笑了?！?p>　　“我是說真的?！标惸峦律囝^，“沒吃飽，我還是餓?！?p>　　……

　　深夜時分，路明非坐在那臺老式筆記本前，掛著QQ和星際。

　　那個大臉貓頭像突然閃了起來：“晚上好。”

　　路明非早有準備，好整以暇：“晚上好。”

　　諾諾顯然看穿了路明非的意圖，單刀直入道：“你想好沒有，愿意接受我們的錄取條件嗎？”

　　“沒想好?！甭访鞣抢蠈嵒氐溃澳銈冊趺粗牢襋Q的？”

　　“諾瑪查到的，不費啥功夫，你居然用‘明明’這種網(wǎng)名，像女孩子似的，還有‘夕陽的刻痕’……你是有什么特殊癖好么？”

　　“保密保密，后面那是我弄出來逗我弟玩的……”

　　“我沒空搭理你弟弟，他眼睛在我胸口上掃來掃去的。”

　　這話令路明非有點啞口無言，半晌才回道：“那我替他給你道歉?！?p>　　“道歉是不是該拿出誠意？要不然從了我們怎么樣？”

　　“那我不替他道歉了。”路明非見招拆招。

　　“你在簡歷里寫的特長是擅長競技類游戲，譬如《星際爭霸》。我代表學(xué)校來查證一下，是不錯，你倒是都說實話。”

　　“行了行了，那我都輸了。”

　　“其實你沒輸……我水平不如你，是諾瑪和我一起打的，我們兩個控制一家。最后我知道你在升三級基地，因為諾瑪偷偷開了地圖，看見了?！?p>　　“開掛死全家?！甭访鞣窍仁前l(fā)了這句話，然后才是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從頭到尾被克制，原來是對面開掛了。

　　但其實路明非對游戲的勝負其實并沒有那么在意，對開掛行為也并沒有那么義憤填膺，打出那句話也只是常年混跡于游戲圈，條件反射罷了。豈料諾諾的回復(fù)更是重量級。

　　“沒事，反正我家也只有我一個人?！?p>　　這句話說得平淡至極，不像是討論戶口本有幾頁，反倒是像在討論今天的晚餐味道如何。

　　這一下給路明非有點整不會了，愣了一下才回復(fù)：“如果是真的，我希望是假的，如果是假的，我希望是真的。”

　　不是路明非不想表現(xiàn)得正經(jīng)一點，只是諾諾這話說得實在讓路明非不知道怎么正經(jīng)點回復(fù)，甚至路明非也想象不出諾諾說出這句話時臉上的表情，人與人的悲歡并不能輕易地相通，路明非只好用插科打諢的方式帶過這個話題。

　　好在諾諾也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xù)下去的意思，她繼續(xù)問道：“是什么讓你這么猶豫？感情問題嗎？說出來，說不定姐姐我能幫上忙呢？”

　　路明非看著屏幕，思緒在腦海里轉(zhuǎn)了一圈，最終回答道：“是我自己的一些問題，如果想不清楚的話，那我只能抱歉了?！?p>　　“那我換個問題，到底要怎樣你才愿意接受我們的邀請呢？”諾諾很快發(fā)來這一問。

　　“如果讓能替我做決定的人來替我做決定的話，這件事我就沒什么好猶豫的了?！甭访鞣鞘沁@樣回復(fù)的。

　　網(wǎng)線的另一邊，陳墨瞳眼中精光一閃，總算是抓住了那一線希望，不枉她廢這么大力氣。

　　路明非的話看起來挺繞口，但對路明非做過初步人格側(cè)寫的陳墨瞳輕易就意識到問題的癥結(jié)就在這句話里了。如果說在擇校這件事上，有什么人能替路明非做決定的話，那么一定只有他的父母了。路明非的母親喬薇尼給校長寫了一封信，從他的角度來看就是父母將這個機會推到了他面前。

　　問題就在這里，在此之前，路明非沒有得到任何消息，這代表著路明非不能從父母那里得到任何建議，選擇的鑰匙只在他自己手中，完完全全的由他自己決定。這下他不得不猶豫，致使他猶豫的原因當然有很多，但對于陳墨瞳來說，她已經(jīng)知道讓路明非不再猶豫的方法，之一。

　　那就是聯(lián)系上路明非的父母，給路明非接上一通電話，自然不再有任何阻礙，路明非一定會高高興興去卡塞爾學(xué)院上學(xué)。

　　一切簡直和把大象關(guān)進冰箱一樣簡單明了，可惜陳墨瞳并沒有那么大的冰箱，她既聯(lián)系不上路明非的父母，也不認識能聯(lián)系上路明非父母的人，此路不通，只能另辟蹊徑了。

　　陳墨瞳嘆了口氣，這種感覺就像考試時你明知道有一種最簡便的方法解答，老師卻告訴你因為那種解法超綱了所以寫上去不給分。

　　陳墨瞳正想著怎么跳過這回合，路明非那邊又發(fā)消息了：“我已經(jīng)親手把攻略秘籍交到你手里了，那你們呢？有沒有什么信息可以分享給我的？”

　　陳墨瞳知道到第二回合了，路明非這話里的意思，相當于“給你一個機會說服我”。

　　諾諾打起精神，發(fā)過去一連串文字：“你想過沒有，為什么你父母六年沒有見你，只是給你寫信？你是不是還在懷疑卡塞爾學(xué)院為什么會給你這么個成績一般的學(xué)生高額獎學(xué)金？你是不是覺得我們給你的一切解釋都遮遮掩掩的？”

　　“不用賣關(guān)子了，就說說有什么能透露的吧。”路明非道。

　　“很抱歉，這些問題在你入學(xué)之前我們都無可奉告，我只能告訴你，你永遠都有第二個選擇，但是不是接受要看你自己。其實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很多事情你根本不知道，所以不要用你以前的知識來判斷將來會發(fā)生的事……比如你沒有跟女孩交往過，你就永遠不會知道陳雯雯在想什么?！标惸虺鲞@句話時，臉上帶著圖窮匕見的笑意。

　　這種手段很卑鄙也很簡陋，但是無疑對路明非十分奏效，路明非那唇槍舌劍你來我往的游戲競技狀態(tài)瞬間破功，一下子被干沉默了。

　　良久，路明非才打了一行字發(fā)過去：“那你有何指教？”

　　“沒有?！敝Z諾回答得很坦蕩，“不過我也是女孩嘛，雖然我也不認識陳雯雯，但我有女性的直覺！說不定能幫上你的忙呢？”

　　“那你女性的直覺有什么信息提供呢？”

　　“那就是她不喜歡你嘍?！?p>　　路明非一顆心悄無聲息地沉了下去，但回復(fù)的話語卻是：“就這？”

　　“我姑且就這么一說，你就那么一聽。”諾諾似乎總算是進入了狗頭軍師的狀態(tài)，“你要是覺得人家姑娘好，就去玩兒了命地追，打動女孩，總有很多辦法的嘛。反正這個世界上一開始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的情況就不多，感情上的事無非就是一個人追另一個人，‘追’你懂么？”

　　路明非提起了那么點興趣：“有那么點意思了，你不妨把話講得更明白一些?！?p>　　“你要是真愿意讓我?guī)瓦@個忙，接下來我問你答。”

　　“行。”

　　“你送過花沒有？”諾諾問。

　　“狗尾巴草算么？”

　　“切，請過看電影么？”

　　“學(xué)校搞革命影片教育展播時，《閃閃的紅星》那場我坐在她旁邊。”

　　“她生日是幾月幾號？”

　　“10月10號?！?p>　　“送過生日禮物沒有？”

　　“她拿我的筆給送她賀卡的男生寫回信，后來忘記把筆還給我了，第二天說那就算禮物了……”

　　“這就是你的喜歡？真是夠深藏不露的?！敝Z諾刺了一句。

　　“確實?！?p>　　“媽的，小弟跟你這樣，真是丟姐姐的人！”諾諾似乎怒了。

　　“小弟？”

　　“你是我學(xué)弟啊?！敝Z諾說，“我和古德里安教授不遠萬里從美國跑回中國來招生，我不會讓你逃出我的手掌心的！來，讓姐姐教育你一下。首先，所有女孩都是要追的！你不主動一點難道還惦記著人家主動跟你表白嗎？其次，對于女孩最重要的無非是幸福感，這個男孩有用沒用不是絕對重要的，而是，你能不能給她幸福感！”

　　“幸福感？”

　　“比如說，如果有那么一個姑娘，很喜歡你，但是你對她沒感覺，但是有一天你考試考砸了，無比沮喪的時候，忽然看見她開著一輛法拉利來接你，在大庭廣眾之下摸著你的頭發(fā)說，別擔心，努力啊，下次會考好的。你會是什么感覺？”

　　“我會覺得她很帥。”路明非實話實說。

　　“就這？”這下輪到諾諾語塞了。

　　“……不然呢？”

　　“沒救了，等死吧，告辭。”

　　“別介，有啥想法說說嘛?！甭访鞣堑故遣豢仙屏T甘休了。

　　“你這情況，按照我的判斷，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破釜沉舟，放手一搏，孤注一擲……總之你領(lǐng)會一下精神，要追一個距離你那么遠的女孩，就該不惜工本，不怕失敗。成功了是你賺到了，失敗了是理所當然，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嘛?！?p>　　“怎么個破釜沉舟法？”路明非虛心請教。

　　“對所有人說你喜歡她唄，大聲地說。把男人的尊嚴和未來都賭上去，”諾諾說，“你懂女孩么？沒有一個女孩會真的討厭一個男孩對她足夠誠實和大膽的表白，就算她不接受，她也會記得你?！?p>　　“記得我又怎么樣？”

　　“帶著你美好的記憶去美國讀書，你看這個建議怎么樣？”

　　“聽起來像個悲情英雄?！?p>　　“悲情英雄也是英雄！”諾諾說，“至少是帶著戰(zhàn)斗過的傷痕，比敗犬強不少吧？你想想，你到底是選擇做一輩子的懦夫，還是選擇做一瞬間的英雄？況且你的喜歡藏得這么深，你不宣告出來就沒人知道了，你真的甘心嗎？”

　　路明非愣了一下，不得不說諾諾的這個提議很有道理，他只是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就可恥地心動了，簡直像他心中一直想象著的孤膽劍客，在一個黃昏背上自己相伴一生的寶劍，去奔赴一場此生最艱難的戰(zhàn)斗。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感覺賭狗有什么帥氣的，但是事情落到自己頭上的時候，很難不做一次賭狗。

　　于是像是一塊巨石落了地。

　　“知道啦！”路明非說。

　　路明非又進入了那種認真的狀態(tài)，他繼續(xù)道：“那咱們商量一下計劃，軍師姐姐，快拿出你的上中下三策吧?！?p>　　“那我?guī)土四?，我有啥好處？”諾諾回道。

　　諾諾想要什么好處，路明非心知肚明，但他還是說道：“事了之后小弟我請姐姐吃飯。”

　　“那就這么說定了?！?p>　　路明非抬頭看了一眼窗外，月黑風高，正適合商量大事。

　　隨后兩人就開始細細討論“路明非表白大作戰(zhàn)”的計劃，頗有一種梁山好漢計劃賺人上山的氣勢。

　　一個小時過后，路明非心滿意足地下線，諾諾巧舌如簧，幾個計劃吹得天花亂墜，像極了自主創(chuàng)業(yè)拉贊助的年輕創(chuàng)業(yè)者，甚至連路明非都產(chǎn)生了一種優(yōu)勢很大的錯覺。

　　于是計劃確定，萬事俱備，那么現(xiàn)在唯一欠缺的，就是一個合適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