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到了年底的緣故？俏霓裳的院子里停了好幾輛馬車，婆子引著我們進去，又張羅著茶水點心端上來，又問詢了可有相熟的師傅，若是沒有她幫著安排如何？殷勤的很。
來娣報了熟悉師傅的姓名，婆子又拿了兩本畫冊放在桌子上，讓幾人邊看著邊等著，便退了出去叫人。
黃蓁環(huán)顧周圍，見又進來了幾撥客人，大冷的天迎客的婆子，額頭上都見了汗，不用打聽也知道生意甚是紅火。
黃蓁對阿婆說道：“您嘗嘗他們家的點心，聽說是特意從江南請的廚娘？隔些時日便換些新式樣來，上回的點心就是從他家?guī)Щ厝サ??！?p> 阿婆打量著點心說道：“老奴當時還奇怪呢？怎么做衣服的地方，做出來的點心都趕上八寶齋的美味了，今日一見，倒是長了見識?！?p> 雀兒拿塊點心慢吞吞地嚼著，半天也不出聲？
阿婆詫異的問道：“見了好吃的點心怎么還轉(zhuǎn)性了？難道這里的點心還比不上你在路上吃的那些？嘗嘗這塊芙蓉糕，做法和外面的不一樣？說著又遞過去一塊?！?p> 黃蓁忍著笑轉(zhuǎn)過了頭去，阿婆不明就里地看著雀兒問道：“怎么不接著？”
雀兒苦著臉接過點心來，說道：“奴婢沒聽姑娘說過？這里還有美味的點心吃，方才在路上已經(jīng)把肚子填飽了，這會可吃不動了？說著不好意思地捂了一下臉?！?p> 阿婆好氣又好笑地點了一下她額頭，說道：“自己貪嘴吃，還攀扯上姑娘，你呀？都不知說你什么好了？”
黃蓁湊趣道：“我是看你吃的暢快不忍心打擾到你？不過我也以為你更喜歡外面的點心？說著也忍不住地笑了?！?p> 正說的熱鬧就見那兩位師傅走了進來，親熱的和黃蓁打著招呼：“說黃姑娘有些日子沒來了，今日過來要做些什么？我們這里可是又進了好些的料子?！?p> “我倒是沒什么想要的？到想給家里人添幾件毛里的衣服，師傅幫著拿些合適的皮毛來？我好從中挑選些來?！?p> 那師傅抱歉地說道：“黃姑娘對不住了？因前線爭戰(zhàn)不斷，今年西北的皮貨來的有限？有些去年來預(yù)定人家，今年都沒拿到手呢？現(xiàn)如今就屬這皮貨最緊張？
不過倒是有些成衣的樣子，用的是兔子的皮毛，就是樣式是去年時新的，姑娘要是不嫌棄？倒是可以看看，或是您可有將尺寸帶在身上？”
黃蓁頭回知道皮子和戰(zhàn)惹能扯上關(guān)系？為了滿足上位者的野心和私欲，為了他們的皇圖霸業(yè)不顧百姓死活？上百年來兵禍連連，何嘗有人真的在意百姓的死活？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
黃蓁嘆了一口氣說道：“料子倒是不著緊？就是不知道衣服尺寸如何？就是在你眼前的幾位，你不妨找出來讓她們試試？要是有合意我們就留下。”
那師傅似是沒料到黃蓁所謂的家人，是阿婆她們？有些意外地看了黃蓁一眼，說道：“那黃姑娘稍等等一會，奴家這就叫人成衣拿上來?！?p> 阿婆小聲說道：“老奴又不常出門去？今年的棉衣都是新做的，要那么好的皮衣服做什么？”
黃蓁對阿婆說道：“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眼下又快到了送年禮的時節(jié)，您腰腿都受不得寒？雀兒和招娣每日里早出晚歸的，在鋪子里也要見人的？
來娣更不用說了？你們體面些我的臉上也好看不是？你們誰都不許推脫？這可是我的一番心意?！?p> 兩位師傅著人捧了十幾件過來，有的做成了孺袍，有的做成褙子，雖是去年的花樣，但也不過時？翻開看了確實都是兔毛的，細細一想倒也明白，兔毛和別的比起來成本最低？
本地就有人專門養(yǎng)殖，貂狐類的不好得？是舍不得拿出來做成樣衣的？”
雀兒和招娣高興地湊上前去挑選，雀兒拿起一件檀青色團福孺襖遞給阿婆道：“這件領(lǐng)口袖子都滾了毛邊，您來試試？”
黃蓁見了心里暗自點頭，不枉阿婆素日里疼她的情分。便也湊趣地說道：“您快過去試試？喜歡的就留下，有不合適的地方？讓師傅按照您的意思改好，出門時穿在身上也體面。”
阿婆寵溺地嗔了雀兒一眼，才起身說道：“那老奴造次了，就沒見過姑娘這樣的主子？凡事都替奴才考慮?！?p> 那兩位師傅在旁也跟著湊趣？
黃蓁催促來娣也過去挑選，眼里看著她們在那里挑揀，心思卻飄得很遠，也不知道姑姑此時在做什么？那件事情可有了眉目？離著年越近心底的恐慌越發(fā)嚴重？
仿佛無底洞般似的，滋生出來的惶恐怎樣也填不滿？逼著自己找些事情來做，來彈壓著那些隱隱的不安？
雀兒把挑好的衣服拿到黃蓁面前，仔細地看了贊道：“眼力不錯？只是顏色有些素凈？你每日出去穿些有顏色的也是可以的？”
雀兒嚴肅地說道：“那怎么可以？爺?shù)男⑴臼且S著姑娘的，奴婢能報答爺?shù)囊彩怯邢?，若是這些都做不到？那是沒臉活著了？?！?p> 聽雀兒這么說？黃蓁克制著心底的酸澀，克制了一下說道：“難為你還記著爹爹？既如此你就隨我一起，過了這事后，我一起補給你。”
雀兒小聲說道：“都是奴婢應(yīng)該做的，姑娘不必耿耿于懷？再說奴婢也不耐煩穿紅著綠的？像個媒婆子似的惹人厭？說完捂嘴一笑?！?p> 來娣她們也都挑到了滿意的，又給每人配了雙大毛的鞋子，看看差不多齊整了？就叫了人來結(jié)賬，兩個師傅笑吟吟地拿了些帕子荷包之類的東西給黃蓁挑選。
客氣地說這些只是做個添頭，以答謝黃蓁來惠顧俏霓裳生意。黃蓁示意雀兒她們選自己喜歡的拿上，出門佩戴著也體面，雀兒歡呼一聲，拽著招娣上前挑選起來。
那兩個師傅見黃蓁如此？以為是瞧不上拿上來的東西？更是起來奉承起來，又讓人拿出一個匣子出來送黃蓁，里面是兩條帕子，一條繡著鳳穿牡丹，一條繡著丹鳳朝陽。
說是仿著宮里娘娘們用的式樣仿繡的？
黃蓁波瀾不驚地拿起來，果真是繡工精湛，先前拿出來的已是精品了？這兩條更勝一籌？也不知這俏霓裳的東家是個什么底細？
黃蓁道謝說：“卻之不恭，那我便笑納了？多謝貴東家?！?p> 結(jié)了賬出來走到門口，卻聽到有人喊黃姑娘？原來是聶紅線家的小五，見過禮后問道：“聶姐姐整日忙什么呢？也不見她出來？”
小五說道：“東家這兩日也念叨您呢？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您？奴婢來給我們給東家拿衣服?！?p> 黃蓁溫和地說道：“那你快去吧，回去給聶姐姐帶好？就說我過幾日約她出來說話?！?p> 小五說道：“那黃姑娘慢走，奴婢回去會把話帶到?！?p> 往回走的路上，隔著簾子都能感覺得街上異常熱鬧？黃蓁掀開簾子一角，見有一對衙役打著鑼邊走邊吆喝什么？坐在車里也聽不清說的是什么？
阿婆緊張的說道：“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來娣說道：“姑娘在車上等著，屬下出去聽聽他們說什么？”
一會功夫來娣氣喘吁吁的跑回來，慎重的說道：“姑娘？說是太后娘娘薨了？官家下旨曉喻全國，上至朝臣，下至黎民，全國舉哀，為太后守孝三月，要民間三月內(nèi)不得嫁娶？”
黃蓁聽了腦袋里轟鳴聲一片，心里仿佛有鼓點一般咚咚地響起來，全國舉哀，這個影響著家國運數(shù)，在前朝后宮叱咤風云幾十年女人死了。
任憑史官的妙筆生花，史書也會特意為她留白著墨，濃墨重彩地寫上幾筆，可誰能知道？那冉冉墨香撲鼻間，隱下了多少的血雨腥風和驚濤駭浪？
后世的學(xué)子縱然是熟讀史書，亦也想不到那寥寥幾筆贊溢之詞的背后？竟隱藏著滔天罪惡，和令人齒冷的緣由？
只有當事人譬如姑姑？譬如自己？會清楚的記住因她的玩弄權(quán)柄，及與史彌遠的狼狽為奸，而致使自家的骨肉分離。
天長日久下來，這一筆筆血債都會掩在歷史的塵埃里，誰還會記得那些被害了的人？
黃蓁不自覺地笑出聲來？世上好還有什么比聽到仇人死了，更讓人開心的事呢？
驚得阿婆駭然的捂住黃蓁的嘴，壓低了聲音顫抖著問道：“姑娘？您是怎么了？這可是要命的事呢？
回過神來見阿婆面色雪白？雀兒幾人也驚詫地看著自己？
黃蓁一笑才收斂了情緒，力圖自然的說道：“我只是感嘆人生無常？想著那戲里扮的那些娘娘們？都是被人尊稱為千千歲的？可人世難有百歲人？
又哪里能真的活到千歲呢？覺得是自己想多了？才笑的?！?p> 聽了黃蓁的解釋，阿婆心有余悸的問道：“您就是為這個笑的？您可嚇死老奴了？說書唱戲的，都是臺上為了糊口的把戲？姑娘怎能當真的聽呢？哎，咱們快家去吧！”
本來說好的要在外面吃飯，可阿婆被黃蓁方才的舉動嚇到了，怕在生出什么變故來？明顯的是不想節(jié)外生枝？就催著老錢快些驅(qū)車往家里去，
突然之間聽到這樣的消息？黃找了也沒了意思？就順著阿婆的意思往家里走，到了巷子里，看到有幾家門外都站著人，錢嫂子的正在門口，看著別人家替換燈籠？
黃蓁一聲晦氣硬生生咽了下去？禍害死在了年根地下，百姓卻連個喜慶的燈籠也掛不得？看著鄰居家已經(jīng)替換好了，灰仆仆的燈籠看著心里直犯堵？
錢嫂子見黃蓁一行人進了院子，忙過來說是太后娘娘薨了，是里正方才來家里通知的？告誡街坊鄰居把犯忌諱的都換下來。
黃蓁本來就在孝期內(nèi)，家里下人也隨她守著規(guī)矩，可為了謹慎起見，還是叫阿婆領(lǐng)著人，在院子里看了一圈？
見到有不合適的就換下來，阿婆嘀咕著可別這時候添了麻煩？又囑咐湯駟在莊子和鋪子里看了一番，才徹底放下心來？又趕上年底各地客商發(fā)貨，連著忙了幾日，才踏實下來。
?。ù苏峦杲Y(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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