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熊從水中伸手拉著亭邊石柱，從湖里慢慢爬起。
爬上湖心亭后，發(fā)現添茶吹笛的兩人都停下動作，只盯著自己看。
“對不起，打擾你們了，我在山里迷路，不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聽見這邊有笛聲，就過來了。求兩位大哥幫忙，告知我從此地去郭家鎮(zhèn)的路?！?p> 盧熊很有禮貌的朝粗人問，一看他們兩人的穿著，他就對這人更有好感。
“我叫魏武人，這位是周學子，小子你叫啥？”
粗人不答反問。
“我叫盧熊?！北蝗藛柕矫?，他一臉自豪。
“你怎么這么晚了還在山中呢，你父母想必很擔心吧?！?p> 周學子詢問。
盧熊便把他發(fā)生的事情一一道來。
“確實挺可憐的?！蔽何淙俗龀鲈u價。
“還請你們幫幫我，我得早點回家，不然母親怕是要擔心得晚上睡不著?！?p> 魏武人：“明天早上我再告訴你如何走，現在還是和我們聊聊天吧?！?p> 盧熊點點頭，雖然著急回家，但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晚上的山林多危險，要是因為給他帶路，導致這兩位大哥遭難，他會萬分自責的。
三人一時間靜默無言。
“阿嚏！”
滿身的水，山間風又大，盧熊是個普通人，體質一般，果然生病了。
“回家之后要喝點熱姜水了?！彼闹邢搿?p> 寂靜被打破，魏武人多年沒和外人交流，忍不住打開了話匣子。
“小子，你想修行嗎。”
“想！聽說修行者很厲害，可以上天入地，我要是可以修行，家里將來就不愁吃穿了?！?p> “那你將來想做什么？”
“和父親一樣，打獵為生就好?！?p> “你真是胸無大志?！?p> 盧熊撓撓頭：“我感覺我只有這樣的能力，我也只喜歡這樣的生活，有父母在，自己健康長大，將來娶個好媳婦，生個大胖小子?！?p> “我喜歡這樣的生活?！彼种貜偷?。
兩人一問一答，從家庭說到爬樹，然后又說到鎮(zhèn)長家里那條狗，最后聊回了盧熊身上。
“你現在最想做什么？”
魏武人有點喜歡這個質樸平庸的孩子。
“我想去那邊樓頂看看，我從沒見過那么好看的房子。我想試試能不能抓住月亮，娘說月亮代表著幸福和圓滿?！?p> 魏武人滿臉錯愕，這小子還真敢說啊，他當初都沒有過這么離譜的想法，最多是想著，自己一槍下去，可不可以把天戳個窟窿眼。
周學子忽的笑了，他在盧熊身上看見了曾經的自己，兩人都有著幼稚的想法。
不同的是，他真的付諸實踐了，盧熊卻只是說出了口。
“為什么不去試試呢，”周學子笑著鼓勵，“說不定真的可以成功呢?！?p> 盧熊驚呆了，詫異的目光盯得周學子好不自在，仿佛在看一個傻子一樣。
他湊近魏武人身前：“那個……旁邊那位大哥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說著，盧熊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魏武人看著盧熊真誠的臉，再半轉身看著滿頭黑線的周學子，他猛的爆發(fā)出一陣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驚飛了不少歸巢的鳥雀。
雖然被一個憨憨看成傻子，但是周學子本性溫雅，只是郁悶了一小會，就沒放心上了。
他繼續(xù)勸道：“有想法就可以去實踐，不過是幾步路，能有什么損失呢?！?p> 盧熊感覺自己剛才是說了別人的壞話，本就不好意思。現在苦主還這樣對自己，他就更難堪了，小臉通紅，吶吶的不說話，只是點頭。
“那咱們走吧。”
見到盧熊答應下來，周學子揮手關閉了幻境，把還在大笑的魏武人一起拉進一顆小珠子中。
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落在盧熊的手心。
這離奇的一幕讓他驚異不已，知道自己是遇見修行之人了，呆呆的接著珠子，不知道下一步干什么好。
“走吧，咱們出發(fā)?！?p> 周學子的聲音傳入耳朵，把盧熊從呆立中拉脫。
“好！”
盧熊重重一點頭，邁步向閣樓走去。
閣樓久不住人，早荒廢了，其中布滿灰塵，墻角滿是蜘蛛網。閣樓中窗戶緊閉，月光照不進，一片漆黑。幸好手中的小珠子綻放光芒，不然盧熊自己一人是絕不敢來此的。
踏在樓梯上，地板嘎吱作響，好似下一刻就會木板破碎，讓行人掉下去一樣，盧熊走得膽戰(zhàn)心驚。
索性這樣的折磨時間不長，沒用多久，他就上到了三樓，推開關著的木門，月光灑進來，給他拉出長長的影子。
盧熊走到過道上，借著窗沿和屋檐，兩三下就爬上了屋頂，踩著琉璃瓦，他慢慢走到了寶頂上。
抬頭望天，月亮仍然高高在上，就算再向上爬一百個閣樓那么高，都摘不到月亮。
盧熊嘆了口氣，他手中的珠子飛出，周、魏二人身影重新顯露。
“很失望嗎？”周學子問他。
“那倒沒有，本來就知道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北R熊答。
“有后悔嗎？”周學子再問。
“和大哥你說的一樣，我又沒損失，親身來過這樣大的房子，站到房頂看風景，已經不虛此行了。”盧熊是個容易滿足的人。
向下望去，水中月影清晰。
半湖月色半湖墨，風攜垂柳弄微波。
“要是需要付出代價呢，為了一個荒誕的想法，你愿意付出多少代價？”
周學子聲音清冷，仿佛是生活在水中月里的仙人一樣。
“那我不愿意，我不想付出任何代價，我也不要去實現荒誕的想法?！?p> 這個樸實的孩子察覺到了不對勁。
“大哥，我只想我和我的家人朋友都活得好好的，不想去做多余的事情。我只是個最普通最普通的人，家里還窮。
“您要是有難處，力所能及的地方，我會幫你的。還請您不要害我?！?p> 魏武人察覺到盧熊的害怕，不由得瞪了周學子一眼，用心意相通的天賦傳音道：
“你閉嘴，再讓你說下去，咱倆不知道還要在這里困多久，好不容易遇見一個老實孩子，別搞那些逼逼賴賴的！
“況且真讓你傳給他什么思想，那才是害了他，一個連生活都不容易的人，哪有精力去想夢想?！?p> “我可以教他修行，他太像我了?！敝軐W子傳音回來。
“所以你更不能害他！你要教他修行就教，那些教給他沒問題，但是不能教授你的那套想法！
“當初我沒能阻止你自己胡思亂想，現如今要攔你把胡思亂想傳給別人，還是很容易的?！?p> 魏武人作為哥哥，雖然大部分時間都聽弟弟的，但是如果下定決心做某事，周學子根本反抗不了，因為他的武力值比他哥低太多了。
“好，我只教他修行。”
周學子答應下來，修行后，將來遇到危險才能有一份自保之力，才有更多的底氣支撐自己的理想。
感受到兩人的沉默，盧熊有些緊張，他覺得自己剛才不該說話的，現在不知道他們還愿不愿意告訴自己回家的路。
“我現在想回家了?！?p> 盧熊是個直白的農村孩子，腦袋里沒有太多彎彎繞繞，這是他想出的最委婉的說辭，來試探身邊兩人的態(tài)度。
“這樣吧，你當我徒弟，我現在就帶你回家，還會教你修行?！?p> 周學子如此說。
“?。俊?p> 盧熊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搞明白剛才那句話的意思之后，他怯怯的問：
“你不會害我吧？”
“噗嗤∽”
魏武人強迫自己憋著一張臉，忍著不笑出聲來，這小家伙太有意思了，讓周學子連連吃癟。
“不會的，你做了我的徒弟，我會負起師傅的責任，當然不會害你?！?p> “那好，我做你的徒弟?！?p> 鎮(zhèn)子里客棧中，天天有人酒后胡侃，說著修行者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故事。
盧熊早就心生向往，如今成為一個修行者的機會就擺在他面前，他怎么會放棄呢。
“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即使盧熊不識字，也是知道拜師要送禮，要叩頭的。
他跪在瓦片上，對著周學子“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額頭都磕紅了一片。
“這孩子真實誠?！?p> 周、魏二人不約而同想道。
站起身后，盧熊趕忙說：
“師傅，我現在沒有禮物送給您，您放心，我絕對在十天之內……”
“不用不用，師傅這里不興那套，不用你送禮?！?p> 周學子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
“走吧，先送你回家，山上風大，你這一身的水，還是要快點處理一下的?！?p> “好?！北R熊點頭，在周學子的指點下走上了回家的路。
天上的月光漸漸暗淡，再加上周圍的樹木長得枝繁葉茂，林間幽暗，十米之外不可視物。
幸好有周學子在耳邊的指導，加上手中奇異珠子散發(fā)亮光，不然早就迷路，不知所蹤了。
在天邊太陽還未出來，只有一絲晨曦的時候，盧熊終于能認出來自己身在何處了——離家不遠的山坡下。
他嘿嘿傻笑著，忘卻了身上的疲憊和困倦，在通往家門的小道上飛奔起來。
沒跑多久，他看見了熟悉的小矮房，打開著的家門，門口坐在板凳上翹首以盼的母親。
還有透過窗戶紙的橘黃燭光，是如此的溫馨和明亮。
“娘！”
盧熊鼻子一酸，聲音哽咽。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