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寶的武藝他是知道的,十里八村沒有一個不佩服他,有他在勝率便大了很多,起碼瓦龍就有了可以對付他的人。
這瓦方寨是他的一塊兒心病,如果能成功可謂是一舉兩得,既滅了匪,又還了恩。
“這樣,張叔,我給你五十人,只是你得容我一天,我得去選人。會武藝的,愿意去的,可不這么好找。”
張老伯也知道這個道理,故沒有逼他馬上帶人來。
過了兩日,縣令湊齊了這五十人,張老伯才返回弱水村。
待到夜色將近他們就開始行動。
“心兒,你放心,我一定把他救出來,你的病一定會好的。”柳大寶在門口說了這一句話轉身要走,屋內(nèi)同時傳出柳心的聲音。
“爹,小心?!?p> “好?!彼亓艘宦?。
就著夜色的掩護,柳大寶帶人摸上了丘山。
話說丘山瓦方寨,匪首瓦龍抓得無名后就給他上了脖鏈、腳鏈,鎖在屋子里,定時投喂。
派人牽著無名外出尋藥,夜里就鎖在屋內(nèi),如嗅味查物的警犬般使喚。
縱使如此,無名也未放棄逃生的念頭,不由想念起師父來,他想回昆侖了。
寨子里每日大擺宴席,瓦龍將無名采摘的生有靈智之藥放出消息暗地售賣,有靈之藥植比起無靈之藥植價值高上多倍,可謂是賺的盆滿缽滿。
“老大,這下我們幾年都不用愁吃喝了?!北娙舜笮﹄S聲附和。
亦有人提醒道:“寨主,這事情還是得小心才是,醫(yī)者雖是寶,但若是瓦方寨有醫(yī)者的消息傳出去,怕是大禍臨頭啊”。
此話讓桌上的氣氛緊張起來,等著寨主發(fā)話。
知道無名是醫(yī)者的只有瓦方寨和弱水村的人,說話之人的意思不言而喻。
瓦龍眉心一豎,端至嘴邊的酒直接放下,抬眼目露兇光說道:“集結人馬,我們再去會會柳大寶,這次非斬下他的頭當夜壺”。
在瓦方寨被當狗使喚數(shù)日,只差一株靈藥就可滿百,藥無名知道這群人不會放他離開,只能自謀生路。
“藥當有名,連心鎖身,黃連,來?!?p> 無名心有慌亂,覺有事發(fā)生,自他被關在此屋便知外有黃連靈藥一株,但他一直沒有采摘就是為今天。
藥有靈,入醫(yī)者手而失言為藥,如柳心院里的靈藥枇杷被無名手一碰就無法再逃竄,亦不能開口言語一樣。
以此威脅靈藥黃連偷來鑰匙,無名逃出瓦方寨,察覺到只有寥寥數(shù)人留在寨子里,他急忙向弱水村趕去。
由于柳大寶想偷襲瓦方寨,所以他故意繞了點路從后山上去,和瓦龍走的不是一條路線。等他們除掉看守、哨兵之后,柳大寶意識到不對勁。
偌大個寨子只有十幾個人,其余人都去了哪里,就連關押無名的房間也只剩下地上的一堆鎖鏈,空蕩蕩的山寨寂靜無聲。
“說,你們寨子的人呢?”柳大寶威脅著刀下瑟瑟發(fā)抖的家伙。
“老大帶人去了弱水村,說是要屠村,避免消息泄露出去,求……?!绷髮毜渡硪怀?,那人連求饒聲都沒來得及說便倒在了地上。
其暗道不好,村子里如今只有手無寸鐵的老人,面對瓦龍的力量根本無從抵抗。
弱水村一如往常,今卻有不速之客來訪。
張老伯第一時間見地面震動,定是有很多馬匹奔來才會如此,遠遠看到火把抖動,知今日難逃一劫。
“讓村民們走吧,我們擋不住的。”
村長:“村子里的人都什么性格大家都知道,就不要多費口舌了?!?p> 上次商討早有言,瓦方寨不會放過他們,所以他提出讓剩下的村民離開。
只是大家生于弱水村,死自然也該死在弱水,遂無人離開。
柳家主哀嘆不懂變通,可這也是他喜歡弱水村的原因啊。
弱水村的人嚴陣以待,與瓦龍為首的賊人纏斗,奈何瓦龍用賣靈藥的錢財招收兵力,一百一十位會武藝的賊匪與五六十位風中殘燭的村民廝殺,結果可想而知。
等到無名趕到時已經(jīng)為時已晚,滿地尸首分離,血浸地三尺,觸目驚心。
無名一言不發(fā),實在嗓子難受的發(fā)啞,叫不出聲來。
一路往前,他看到村長的尸體,又找到了張老伯。
張老伯胸前被砍,手里還拽著那只生了銹的小鋤頭,卻是尚有一口氣在。張老伯臨死言道:“孩子,今日之事,非你過錯,莫攬于身,壞你醫(yī)者之名”。
無名跪磕三頭,泣不成聲,久久未能抬頭。除藥道然外,這是他第一次給人磕頭,那份愧疚感早已深埋心間。
突心有所感,起身尋之。漫漫血泊中升起一道紅光,為弱水村更添幾分血腥之色。
紅光包圍之物便是書上所記的仙·白首,這可真是造化弄人,本苦不知何處尋,現(xiàn)卻現(xiàn)身眼前。
人已死,即使有奇藥又有何用?
藥有名,曰仙·白首,聚澤而生,飲血而長,故百年難遇。
澤指福澤,也就只有弱水村這樣皆善良英勇的村子才可能生出此奇藥。
看此情形,仙·白首在弱水村地下萌芽多年,卻一直無血灌溉,逢今日災禍破土而出,得長即熟。
其將熟,靈智生,懂福禍,即遁之。
“藥當有名,連心鎖身,仙·白首,來?!睙o名怎會由它離開,金線一出,綁其于手中。
當抓得仙·白首后,無名方知其師藥道然所寫藥義中故意抹去的哪一行有關仙·白首的描述。
此藥不該存于世,凡其所生之地,必是福澤籠罩人心向善,然橫禍隨之。
往回趕的時候瓦龍遇到了柳大寶,柳大寶痛心疾首,知道自己的家已經(jīng)遭了難,走前他告訴柳心房間里有密道,想來應該不會有事。
“喲,這不是柳家主嗎,什么風把你吹到這丘山山下來了,啊,哈哈哈。”瓦龍不屑的笑著,“我說弱水村全是些老不死的,原來是都跑我家來了,是想偷襲吧,沒得逞,哎,白跑一趟,還得丟了自己的命”。
“殺。”柳家主叫道。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雙方戰(zhàn)斗一觸即發(fā)。
兩邊人數(shù)旗鼓相當,匪徒一百人,柳大寶這邊一百二十人。
論武功隊伍里一半是村民,生性淳樸,一輩子沒殺過人,雖勇氣可嘉,可一交手就落了下風。
論兇狠,更是比不過瓦龍的手下,個個出手都是殺招,不給人留活路。
唯有柳大寶武藝高強,接連斬殺十數(shù)人,還纏著瓦龍不讓他去殺其他人。
柳大寶的刀非常普通,但在他手里卻如臂驅使,堅韌非凡,加上練過很多刀法,所以應變能力比瓦龍強上不少。
瓦龍的刀剛猛霸道,在力量上勝過柳家主,而且出手狠辣,兩人的交手可以說是平分秋色。
“柳家主,我來助你?!闭f這話的人只有一只耳朵,手里拿著一把長劍向瓦龍刺去,臨到跟前卻劍鋒一轉攻擊柳大寶。
“你……呃……?!绷髮氂畜@無險的躲過攻擊,緊接著低頭看到有把劍從后面貫穿了他的胸膛。
說來還得怪縣令,用人時沒有查清楚背景,剛好將瓦方寨潛入他身邊的兩個人招入了隊伍。
不然瓦龍怎么會這么巧的離開寨子,這么巧的在回來的路上遇上柳大寶,時間都是他算好的,早在張老伯去縣里借人的時候他就開始準備了。
貓捉老鼠的游戲,贏的不一定是貓,老鼠也不一定就是老鼠。
“哈哈哈,柳大寶,都說你是弱水村的守護神,那我瓦龍今天豈不是弒神了,??!”瓦龍的刀狠狠地扎進了柳大寶的腹部,接著殺了其他人,“跟我斗,走,回寨”。
“寨主威武?。?!”
“寨主威武?。?!”
“寨主威武?。?!”
柳大寶憋著最后一口氣,他在等一個人,正是騎著碩大一頭狼而來的無名。
在瓦方寨看到地上的鎖鏈時他就知道無名靠著自己的力量逃了出去。他也相信無名第一時間一定會回弱水村,然后來找他。
“柳家主,你怎么樣?我找到仙·白首了,可以救你女兒了,不要睡,堅持住,我能救你的?!?p> “謝謝!”柳大寶用最后一口氣說了一句矛盾的話,“對不起!”
無名不明白他說的謝謝和對不起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要是再不回去瓦龍就會發(fā)現(xiàn)他逃跑。
于是他騎著狼穿行于林間,先一步回到了瓦方寨。
瓦龍回寨見無名被困于室,遂安然。
無名問道:“弱水村還好嗎?”
“他們高興著呢!”瓦龍回聲離去,他有信心無名跑不了。
就算柳大寶找到無名也帶不走他,因為這束縛用的鐵鏈是道家用的法器,雖然品質低劣,但就算是他也砍不斷這東西。
只有靠鑰匙可以打開,而鑰匙就在他的房間的柱子里。
瓦龍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無名的衣服是藥師所制,滴水不沾,更不用說是血了。
大勝,瓦方寨日日大宴,醉生夢死。
“老大這下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弱水村一滅,再沒人知道咱們有醫(yī)者,以后可就吃香的喝辣的了。”
“各位兄弟管好嘴,我們一輩子不愁吃喝?!?p> “誰能想到這窮鄉(xiāng)僻壤居然突然出現(xiàn)個醫(yī)者,這要是換在別處,可得供起來。可惜落在我瓦龍手里,只能成為我賺錢的工具。”眾人聽聞瓦龍所言隨聲大笑。
無名沒有提起百株靈藥的事,反而盡心盡力尋找更多靈藥。
只等時機成熟,報這屠村之仇。
這日夜里,在靈藥黃連的幫助下無名再次解開脖子上的鎖鏈,走了出去。
不像上次逃跑的小心謹慎,這次他是挺直腰板不慌不忙出的門。
瓦方寨的匪徒或癱倒在地,或趴睡在桌上,不過此刻只是暫時昏睡過去。
無名外出尋藥,暗藏一株可致人昏迷和體虛的靈藥扔于水中,三日見效,今日便是期限。
若是在體虛之時吃了大補之物,人必亡。
就在無名取出仙·白首之際,有人擋住了身后砍下的利刃,并一擊毫無停滯的殺了對方。
無名見其戴著面具,卻依舊可見女兒身,雙目無神暗藏死意,如死尸里爬出來般。
她就是柳心,柳大寶唯一的女兒。那日瓦龍率領瓦方寨的匪徒血洗弱水村,柳心收到張老伯的消息立刻藏于密道之中,才幸免于難。
無名走后,柳心將所有村民和柳家人的尸首拖至一起,連至村子一把火燒毀。
幾十具尸首,只她一人拖拽,最后她在尸堆前哭跪一夜,放了火才上了山。他父親等人的尸體沒能找到,山林里野獸眾多,顯然是被吃了。
無名停下手上動作,問道:“你是柳心?”
柳心點頭。
一番思索下,無名告訴她仙·白首的事情。
有身體強狀壯者還未昏厥,在柳心糾結時有一人踉踉蹌蹌提著大刀走了出來,正是瓦方寨的首領瓦龍。
其猛拍腦門想讓自己更清醒些,惡語喊道:“狗東西,好心饒你一命,竟還想毀我寨子,今日你這條狗我就不要了,反正我賺夠了,哈哈哈”。
說著就提刀砍來,要讓無名和柳心尸首異處。
無名緊握仙·白首,不知是放下還是將它交給柳心。
此藥一碰地,就會散發(fā)藥氣,瓦方寨所有人都會死,但這藥也就毀了。可他答應了靈藥枇杷和柳家主的請求,要治好柳心少齡老容之癥。
一邊是仇恨,一邊是承諾,他實在無從選擇。柳心看著無名的為難,輕聲問道:“可否將這藥交予柳心處置?”
陸續(xù)有更多人蘇醒,不等無名回答,柳心搶過藥來就往地上一扔。
瓦龍見狀嗤笑:“怎么,怕的手沒力氣,連個藥材都拿不???”
下一刻他突然愣住,舉起的刀還未落下,血氣上涌,全身紅腫,七竅流血而亡,凄慘無比。
不僅是瓦龍,其他人在仙·白首入地的那一刻,皆猛的站起,更有甚者爆體而亡。
柳心選擇這樣做,不是她不想治好自己,而是為了無名,也是為了父親。
弱水村的人因為一個醫(yī)者而亡,瓦方寨里除了匪徒也有被搶來的無辜人,但他們沒有時間和能力去救那些人。
藥有靈,唯醫(yī)者可見,唯善者可采。若是扔下仙·白首的是無名,那他手上就有了近一百五十條人命。無名將再也無法采藥,那他的醫(yī)者之路也就斷了。
無名對柳心說道:“謝謝”。
柳心也吸收了不少仙·白首釋放的藥氣,感受到面部的迅速變化,許是年輕不少,但她沒有摘下面具。
不直接服用靈藥,即使現(xiàn)在恢復至十五少女模樣,不久也會重回原樣,索性不見己容為好。
他們走后,山上的野獸涌來,啃食眾人尸體,今晚它們可以飽餐一頓了。
柳心言道:“我以后叫你先生如何?我自小習武,會使刀”。
“聽你的意思是以后要跟著我?”
“可以嗎?我會聽話的?!?p> “你就不怕我把你給賣了?”
“我信你。”她很認真的說了一句。
“嗯?!睙o名雖感詫異,還是回應了一聲,“我一定找到另一株靈藥,治好你的病”。
這個剛出家門漂了一天的少年,路過第一個村子,沒幾天臉上的笑容就少了許多。
柳心取來藏起的箱籠背在身上,與無名一同去往長安。
藥有名,曰仙·白首,得蓬萊氣而生靈智,聚澤而生,飲血而長;
可逆轉年歲容顏,專治天生易老,是為奇藥也;
落地而藥氣散,配之以虛物,大毒。
既聚善,又集惡,雖百年難得,卻非醫(yī)者所愛,遂歸為禁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