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從天道院望月峰巖石的隙縫中涓涓流淌,如鳴佩環(huán),于山腳下匯聚為小潭,水尤清冽,倒映著兩小無猜的少年。
嬴過滿頭蓬松烏黑的秀發(fā),凸顯出他那張俊逸略帶稚氣的瓜子臉,劍眉下黑眸盈盈閃爍,鼻梁高挺,雙唇微薄,看起來的確像是老莊故事中走出來的人物。
此刻,他正靜靜聽著身旁少年談?wù)撈鸢l(fā)生在天道院的奇聞異事,第一次能夠全神貫注地凝下心來。
身旁的嬴政年歲稍大,雖尚未加冠,但長發(fā)始終整齊地束著,一張成熟穩(wěn)重略顯渾圓的國字臉上,時常掛著自信堅毅的淺笑,濃眉之下目光炯炯有神,塌鼻梁,厚嘴唇,看上去倒像是一位英氣逼人的少年武士。
兩人唯一的相似點就只有那雙攝人心魄的眼睛,都有著從秦廷皇宮里帶出來的深邃,以及作為善戰(zhàn)秦人的一絲血性,只是前者將這血性藏于眸底,而后者將其置于波前。
無意間,嬴過從潭水的倒映里看到一點晃動,好奇地抬起頭來后,再次見到了那只彩蝶,它竟然緊跟著一路來到了天道院。
嬴過伸出手指,想要彩蝶停在自己的指尖上,卻不料背后伸出另外一只粗壯的大手,一把將彩蝶捏在了掌心。
“快把它放開!”
嬴過盯著身后不知何時走過來的少年,憤怒地吼道。
那少年眉清目秀,正捏著彩蝶的雙翅拿到身旁少女的眼前晃動,極力地想要討好她,絲毫沒有理會怒不可遏的嬴過。
少女看見奮力掙扎的彩蝶,開心地嫣然一笑,臉頰上露出兩道淺淺的酒窩,想要伸手去接過少年手中的彩蝶。
嬴過情急之下,猛地站起身來,走到少年身前,眼神中燃燒著熊熊怒火,雙手用力一推,少年毫無防備失足墜進(jìn)潭水,手中的彩蝶才乘機掙脫離開,飛到岸上后摔到了地面。
嬴政覺得弟弟行為有些過激,拉了拉他的手臂說道。
“只是一只普通的蝴蝶而已,你至于發(fā)這么大火嗎?”
嬴過突然間轉(zhuǎn)過頭來,目光變得很冷漠,壓低了聲音回答道。
“這只蝴蝶不普通,因為它是跟著我從周莊過來的。”
話音剛落,掉進(jìn)水中的少年一躍而起,立在他們兩兄弟身前,咬牙切齒地瞪著嬴過,雙手猛地一握拳。
“砰!砰!砰!砰!砰!”
一連五聲悶響從少年的周身傳開,一圈一圈幽藍(lán)色的脈門幾乎和悶響聲同時在他身上出現(xiàn),脈門之間流轉(zhuǎn)著肉眼難以察覺的巨大力量。
“讓你小子嘗嘗我們青陽觀文始脈術(shù)的厲害?!?p> 嬴過腦海中極速運轉(zhuǎn),回憶起道經(jīng)中對青陽觀的描述。
青陽觀乃是道宗祖師老子和門徒關(guān)尹喜閉門三載完成《道經(jīng)》五千言的地方,別看《道經(jīng)》只有五千言,其中每一個字都深奧晦澀,包羅萬象,無數(shù)后輩弟子前赴后繼,嘔心瀝血為這部五千言《道經(jīng)》注解,注成之后其內(nèi)容已如汪洋大海、浩瀚星辰而難以盡述,釋文最少的一個字都有三百六十一言。
相傳老子倒騎青牛入函谷,恰逢時任函谷關(guān)令的關(guān)尹喜登關(guān)巡查,無意間看到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者倒騎青牛背對著他,緩緩而來,心中頓時生出莫名感悟,便即刻脫下官服,跑到函谷關(guān)入口迎接。
待老子走近后,兩人對視一眼卻不發(fā)一言,皆哈哈大笑起來,然后他便伸手牽著老子座下的青牛,向西徐徐而行,好像他已經(jīng)知道老子向往何方。
老子和關(guān)尹喜兩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所有函谷關(guān)守軍的視線中,所有士卒皆目瞪口呆,怎么都想不明白,他們的關(guān)尹喜大人為何會突然脫下官服,跑去給糟老頭子牽青牛,而且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靈智聰慧的關(guān)尹喜幫助老子完成《道經(jīng)》五千言后,得到老子親傳文始脈術(shù),便受命執(zhí)掌青陽觀廣收門徒,也不知何時隨老子隱于神界,成為兩尊后神。
嬴過在心中默念著這些,可是絲毫不頂什么用處,他如今才剛剛進(jìn)入聚識境,連一道脈門都沒有打開,顯然不是眼前這位青陽觀弟子的對手。
就在此時,身旁響起另外一連串更加悠長的悶響。
“砰!砰!砰!砰!砰!砰!砰!”
嬴政瞬間打開七道幽藍(lán)色脈門,擋在嬴過身前,也不率先出手,只是死死盯著眼前少年的一舉一動。
少年抽出長劍,橫于胸前,脈附全身,手指劃過劍鋒之時,數(shù)道璀璨的光線纏繞劍體,接著雙腳蹬地,大吼一聲。
“四冥天”
嬴過大吃一驚,【四冥天】算是文始脈術(shù)體系絕技之一,沒想到眼前少年出手便使出殺手锏。
【四冥天】是通過脈附劍體,形成一實三虛四道絕殺劍陣,沒有高超的脈術(shù)功底是根本使不出來的。
嬴政如果想要以自己修習(xí)的御虛脈術(shù)克制文始脈術(shù)中的【四冥天】,就必須使出比【四冥天】更加高超的【暗晴】。
“哥,使用【暗晴】才能克制他的【四冥天】。”
嬴過連忙提醒了一句,就是不知嬴政到底有沒有學(xué)過【暗晴】。
“好小子,你懂得還挺多的,在親哥面前還深藏不露?。 ?p> 嬴政七道脈門全開,手指作劍即刻使出【暗晴】,只見他身體幻化出數(shù)道虛影,風(fēng)馳電掣般穿過【四冥天】的絕殺劍陣,動作華麗流暢,如行云流水,劍鋒直指少年喉頭。
如此看來,嬴政不僅精通【暗晴】,也早就知道兩大脈術(shù)體系中的相生相克,這才有此完美一擊。
突然,少年急速后掠,躲開嬴政致命一擊,拉開數(shù)丈距離,左右揮劍,蓄勢又成,嘴中默念。
“天闕”
文始脈術(shù)體系中最難煉成的招式之一【天闕】,竟然也能在眼前少年的身上看到,嬴過實在詫異不已。
此招脈術(shù)便是調(diào)動全身脈力,通過所有脈門一起打出,并在體外將攻擊匯于一點,形成強大的脈力奇點,威力驚人。
少年和嬴政都處在脈動境巔峰,體內(nèi)脈力相差無幾,修習(xí)的脈術(shù)體系也相生相克,就從脈門的數(shù)量來看,嬴政倒是略勝一籌。
面對【天闕】如此強大的脈術(shù)攻擊,嬴政腳下頃刻間形成一圈御虛脈術(shù)體系特有的金黃色陣徽,陣徽是個人使用脈陣前的征兆,每種不同的脈術(shù)體系擁有不同的陣徽標(biāo)志,陣徽圖樣紛繁復(fù)雜左右對稱,這也是道宗玄妙精義所在。
陣徽的出現(xiàn),就意味著脈術(shù)使用者將要發(fā)動脈陣,脈陣通常是由多人一起完成的,只有體內(nèi)脈力雄厚的強者,才能一個人獨立使出。
嬴過看見嬴政腳下金黃色陣徽之時,已經(jīng)知道他會怎么接下【無闕】,嘴里喃喃地念道。
“無質(zhì)”
幾乎就在同時,嬴政左手背在身后,只伸出右手,大喊道:
“無質(zhì)”
嬴政伸出的掌心中出現(xiàn)一顆金黃色【無質(zhì)】光點,居然直接將撲面而來的脈術(shù)攻擊完全吸收,吸收脈力的劇增使光點體積也在逐漸變大。
最后,嬴政將右手舉過頭頂,剛剛吸收的所有脈術(shù)攻擊已經(jīng)完全轉(zhuǎn)化為脈力,被他用自己特有的脈術(shù)攻擊反過來打向?qū)γ婺康煽诖舻纳倌辍?p> 少年已經(jīng)嚇得臉色發(fā)青,看上去是接不下這一招,瞳孔急劇收縮,目光中流露出懼死的絕望,而嬴政絲毫沒有收手的意思。
“哥,不要殺他!”
嬴過見情況危急,想要阻止嬴政下殺手,可卻什么都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就在這緊要關(guān)頭,天道院后山閃過來一道人影,長袖一揮便將嬴政的攻擊完全擊散,來人正是嬴過的師父杜宇掌師。
“道宗圣地不可私斗!”
杜宇掌師根本沒有停留,轉(zhuǎn)眼間便將少年少女紛紛帶走,后山中就只留下他們兩兄弟和一只在地上掙扎著的蝴蝶。
就在嬴過走近彩蝶之時,彩蝶的身上居然升騰起一股煙霧,頃刻間幻化成一個受傷蜷縮著的少女。
嬴過震驚萬分,彩蝶居然一下子變成了一個人,對于他這種從來沒有聽聞過妖魔二字的人來說,這幕場景實在是有些難以接受,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幾步,卻被身后嬴政擋住。
“蝶妖”
嬴政目光駭然地盯著地上的花樣少女,只輕輕在嬴過耳邊說了這兩個字,便快步走了過去,抱起地上蜷縮著發(fā)抖的少女,徑直朝天道院藥墟中走去。
“過兒,你先回去吧!這只蝶妖就暫且安置在此處養(yǎng)傷?!?p> 嬴政一邊說著話,一邊拿著藥勺在給床上的少女喂藥。
嬴過望著昏迷沉睡的少女若有所思,自言自語地嘀咕起來:
“莊周夢蝶,蝶化少女,真是有趣!”
“難道你還不知道她是一只蝶妖?那你為何今日還要和那少年斗氣?”
嬴政滿臉狐疑地多問了一句,他本以為這只蝶妖是嬴過暗中收養(yǎng)的,原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嬴過搖了搖頭,聳了聳肩,攤了攤手,隨后走出藥墟,還不忘叮囑了一句:
“一定不要讓其他人知道蝶妖的存在,道宗是容不下邪魔外道的?!?p> “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她的。”
剛走出藥墟,便看見師父杜宇掌師在門外等他,心里發(fā)虛,連忙反手關(guān)上了藥墟的門。
“怎么?剛才你受傷了?”
嬴過無奈地點了點頭,笑嘻嘻地說道:
“沒關(guān)系的,一點皮外傷而已,我已經(jīng)擦過金瘡藥?!?p> 杜宇掌師沒再懷疑什么,伸手抓住嬴過的左肩,頃刻便從天道院后山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