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垣圪坮,譚良棟清點了一下各村送過來的人,一共六十五人??粗鍌€跟自己現在年齡差不多的半大小子三個一群、五個一伙的站在院子里閑聊,譚良棟無奈的揉了揉太陽穴,看來,很有必要先讓這些家伙明白什么叫紀律。
此次協(xié)防各村,吳敏、杜松共帶走四十人,留在后坡的一共就五人,譚良棟、老謝和三個從延綏鎮(zhèn)一直跟隨杜松到岢嵐州的老邊兵。譚良棟讓三個老邊兵協(xié)助自己,讓院子里的人六十五個人排成五列,整好隊形。
“現在,開始登記名字。在登記名字的過程中,除了我問話之外,所有人不準說話、不準亂動,都聽清楚了吧!”
排成五列的人們面面相覷,對跟他們處于同一個年齡層次的譚良棟的話有些不以為意,開始竊竊私語。
譚良棟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指著說個不停的三個人,“你,你,還有你,出來!”
三人走出隊列,譚良棟說道:“你們三啊,嘴巴怎么就說個不停呢?”說完朝老邊兵做了個表情,老邊兵會意,各自拎著一根木棒子,朝三人的屁股重重打了一棒。
三人挨了一棒子,被打悶了,正要說什么,譚良棟語氣嚴肅起來:“都給我聽好了,你們能來這里,是你們的父老鄉(xiāng)親用糧食換你們來的。讓你們來這里,是來學本事的,日后回去是要保村護家的,明白嗎?”
站成五列的少年們不敢再說話,靜靜地聽著譚良棟講。
“好,你們在這里,有兩個規(guī)矩必需要守。一,要守紀律,具體的紀律我會抽時間給你們講,二,要聽指揮,也就是暫時要聽我的話,都聽清楚了吧。現在,繼續(xù)剛才的事,登記名字?!?p> 譚良棟在從王家回來后,便抽時間在周邊村子里弄了點紙和筆,筆是硬筆,晉西北一帶煤多,人們將沒法燒的黑煤灰和黃土混合起來,做成碳棒筆。
排著隊形,最左邊一列的第一個少年來到譚良棟的桌前,譚良棟問道:“叫什么名字?”
“孫大喜?!?p> “會寫自己名字嗎?”
“不會。”
登記完六十五個人的名字,不出譚良棟所料,六十五個人中有六十三個不識字,屬于純粹的文盲,只有兩個會寫自己名字的,給譚良棟留下印象,一個叫張應宸,一個叫劉文景。把名冊揣在兜里,譚良棟把六十五人分成五隊,暫時先由各隊長得最高最壯的充當隊長。
剛開始的訓練主要是以隊列訓練為主,這個活三名老邊兵代勞了。在明軍邊軍操練中,隊列訓練是基本課程,特別是野戰(zhàn)部隊,訓練時該前進還是后退,都有相應的一套鼓聲和旗語。譚良棟則在一旁想著怎么編一個簡單點的紀律手冊,讓人們對紀律二字能有更深刻的認識。既然吳敏把人交給他來帶,那譚良棟就得做出一番成績來,并且若是真能練出來一支能打的隊伍,對后坡也是好處頗多。
傍晚,在所有人吃完飯后,譚良棟把五個臨時隊長叫到自己住的窯洞里。五個臨時隊長里有張應宸和劉文景,是譚良棟給兩人開得一個小后門。
等五人全部坐下后,譚良棟拿出一張紙,說道:“做什么事都得有個章法,訓練也一樣。這是我寫的紀律條例,一共十二條,我念一遍你們跟著念一遍?!?p> 譚良棟編的十二條紀律,四條是關于訓練的,四條是關于內務的,四條是關于賞罰的。后坡現在窮,沒什么好東西能作為獎勵,但為了自己的紀律能推行下去,譚良棟忍痛將自己每個月的臘肉份額作為獎勵。
張應宸腦子反應快,跟著譚良棟念了一遍后基本記住了。在張應宸復述一遍后,譚良棟把紙遞給張應宸,讓他對照,看哪個字不認識問他。
其余四人記了個大概,譚良棟又帶著他們念,劉文景是第二個背出來的人。在劉文景背出來后,張應宸也看完了,把自己不認識的字說了一遍,譚良棟教會張應宸后,讓他帶著剩下的三個臨時隊長背,自己去給劉文景教不認識的字。
忙活了大半個時辰,在五個人全都背會后,譚良棟對五人道:“你們回去后,照我做的,把條例教給自己小隊的人。哪個小隊背會的人多,明天哪個隊長獎勵一塊肉。還有,明天卯時起床,你們帶好頭。”
五人走后,譚良棟覺得自己得教他們認認字。純粹不識字的人,基本是沒經過系統(tǒng)的學習,除了天賦異稟的,學東西都很慢,張應宸、劉文景和另外三個人就是一個很好的對比。
這邊譚良棟對新隊伍訓練時,守在外邊的吳敏也終于迎來了鎮(zhèn)西衛(wèi)的人。
鎮(zhèn)西衛(wèi)百戶找到在河谷口蹲守的自己人,詢問情況。蹲守的衛(wèi)所兵報告道:“百戶長,那‘岢嵐盜’一直縮在劉垣圪坮里,沒有動彈過?!?p> “嗯,看來這伙賊人是坐地賊啊,我還以為他們是流寇?!?p> 稍事休整后,百戶就帶著人朝劉垣圪坮里走去,按百戶的話講,就是要去會會這所謂“岢嵐盜”。
吳敏在隱藏點看著百戶直接大搖大擺的進來,搖了搖頭,這百戶是擺明了看不起“岢嵐盜”。在百戶走到了自己藏得坡下方時,吳敏現身,帶著人沖了下去。這段時間,跟著吳敏的礦工和衛(wèi)所兵多次沖突,打斗經驗比以前大大豐富,此刻又處于上風處,打得鎮(zhèn)西衛(wèi)百戶節(jié)節(jié)后退。
百戶被拿著木棒的礦工敲了一下腦袋,暈暈沉沉的,要不是盧象升及時拉了一把,就要被后面拿刀的礦工給砍上腦袋。最后,百戶狼狽退出劉垣圪坮,就連一直盛傳的大頭目吳敏都沒認清。百戶清點了一下手底下的人,沒人丟命,但都受了傷,嘆了一口氣后,對著自己的救命恩人盧象升苦笑道:“讓兄弟你見笑了,沒想到這伙賊人這么兇悍?!?p> 盧象升笑了笑,沒有答話,而是看向藏在大山里的劉垣圪坮。一路從太原城到永寧州,再從永寧州到岢嵐州,盧象升看到許多東西,這些東西是他所苦讀的經義里沒有的。
流民,災荒,亂兵,賊寇,這些出現在王朝末期的景象他都看了一遍,而這些也正一步步侵蝕者王朝的根基?,F在的晉西北,縣官的命令已經出不了縣城,各地開始出現強人,自己對面的岢嵐盜就是其中一支。
“進剿”岢嵐盜失敗后,百戶派人回鎮(zhèn)西衛(wèi)向千戶求援,為了減少自己的過失,百戶把岢嵐盜的實力稍稍夸張了一下,但讓百戶想不到的是,這稍稍的夸張了一下,就把千戶給驚著了。千戶給百戶的命令是讓他繼續(xù)守在劉垣圪坮外面,現在是冬天了,出動整個鎮(zhèn)西衛(wèi)進入呂梁山很不方便。
百戶很無奈,只能守在劉垣圪坮外面,盧象升也留了下來,就這樣,吳敏一方和鎮(zhèn)西衛(wèi)百戶之間陷入了僵持局面。
時間進入了十一月份,在劉垣圪坮外面跟著百戶蹲了半個月的盧象升借著一個黑夜,偷偷潛進劉垣圪坮,想去探明“岢嵐盜”的虛實。這個時候的盧象升太年輕了,過于相信自己的實力。
而此刻的劉垣圪坮和一個半月前吳敏等人剛來時已經發(fā)生了不小的變化,盧象升剛靠近一個小村子,就被隱藏在樹上的探哨給發(fā)現了。樹上的探哨共兩個人,等盧象升走過去后,其中一個低聲對另一個道:“二狗子,你們那圪梁有這人沒?”
“沒見過?!?p> “恩,看來是從外邊進來的。二狗子,你在這盯著,我回去跟譚隊正匯報一下?!?p> “好的?!?p> 譚良棟,在吳敏和杜松抽空回去一趟后坡后,從三個留守的老邊兵那里得知譚良棟的訓練情況,給譚良棟提了一級,成了后坡的第三個隊正,專管那一只少年隊,而吳敏和杜松兩人也成了大當家和二當家的,當時吳敏還笑稱,這岢嵐盜是越當越像啊。
“譚隊正,我發(fā)現一個可疑人,在村子里鬼鬼祟祟的。”
譚良棟點頭道:“確定不是村里的?”
“是的?!?p> “那就抓起來?!?p> 于是,悲催的盧象升被張應宸小隊給盯上了。雙拳難敵四手,盧象升武藝不錯,但在八個小隊隊員的配合攻擊下被綁得給結結實實的,押到了后坡。
在發(fā)覺盧象升消失后,百戶急得團團轉,盧象升是個舉人,又是永寧知府介紹過來的,再加上盧象升救過百戶的命,百戶連忙到處派人尋找盧象升,最后在一個守夜的士兵那里得知盧象升自己一個人偷偷進去劉垣圪坮了。
百戶氣得直拍桌子,但沒法,只能派自己的親信進去劉垣圪坮,求見吳敏。吳敏對百戶給自己派信使很奇怪,見了信使一面。
信使一路心驚膽戰(zhàn),在見到吳敏后平復了一下心情,把盧象升的事說了一遍。著重說明盧象升是個舉人,同太原府官員交好,在京城的讀書人中也有影響力,如果盧象升在劉垣圪坮出事,那岢嵐盜立刻就會受到朝廷的關注,迎接岢嵐盜的就是太原九衛(wèi)的大軍,不再是鎮(zhèn)西衛(wèi)的小打小鬧。
吳敏聽完信使一番軟中帶硬的話,笑道:“舉人啊,你放心,回去告訴你家百戶,我不會對盧象升下手的,但一番苦頭還是要他吃的,不然當我這是哪!”
在信使走后,吳敏接到來自后坡的信,譚良棟手下的小隊抓到一個不是劉垣圪坮的外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