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新人舊物
睜眼。
輕羅帳,紅木床,依舊還是啟源大陸。
馬瑞瞪著無神呆滯的目光,僵硬的脖頸連轉(zhuǎn)動都需要鼓足氣力,無奈喃喃自語:“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馬少爺,別開玩笑了!”馬瑞這才注意到,客棧伙計(jì)就坐在不遠(yuǎn)處正盯著自己,臉上神采飛揚(yáng):“無量山的道長舍了靈藥,您怎么可能出事呢?”
怪不得一覺醒來只覺得綿軟無力,身體上的傷勢疼痛卻消失得一干二凈,想來無量山的靈藥不會比山河派的無極玉露差。
“你怎么在這?”馬瑞勉強(qiáng)撐起身體,雖然感覺骨肉復(fù)蘇,回到了本來位置,但又有點(diǎn)生疏之感,以至于動作緩慢得像是樹懶。
“道長讓我照顧你??!”伙計(jì)笑得很開心,既然馬少爺醒了,那代表三個金幣就能名正言順收入囊中,簡直太舒服了!就這么看著臥床的病人,別說兩天,就是兩個月也值?。?p> “其他人呢?”馬瑞活動活動手腕腳踝,感覺身體像是沒完全蘇醒,有點(diǎn)不自在。
“道長他們都去山河派啦,兩天后山河派舉行掌門繼位儀式?!笨吹贸龌镉?jì)很興奮,對于這件山河郡頭等大事非常憧憬:“這兩天各宗族代表都要上山拜會呢!”
“新任掌門是誰?”馬瑞想到一張可惡的面孔,恨得牙根癢。
“林霜夫人?!被镉?jì)眉飛色舞,對于見證歷史滿懷興奮:“山河派有史以來第一位女掌門呢!”
“林霜?”馬瑞愣了愣,驚訝道:“不是霍青?”
“唔?!被镉?jì)搖搖頭,知道馬瑞和霍青有些過節(jié),臉帶諂媚輕笑道:“無量山道長說了,山河派自古以來就不是家傳世襲,霍青小姐想要掌門之位就得憑實(shí)力去爭?!?p> “那……林霜又是誰?”馬瑞更是驚異,怎么又殺出個新掌門?
“您不知道嗎?就是吳大師的夫人??!”伙計(jì)臉色惋惜,略有遺憾道:“本來應(yīng)該輪到吳大師,可惜啊,可惜!”
不知什么原因,這位林霜弒夫滅祖的行為還沒傳開,外界還以為吳大師的遺孀代夫領(lǐng)職。
“什么?”馬瑞這一驚非同小可,他既不希望霍青如愿,也不希望吳夫人上位,懊惱道:“無量山不讓霍青那白癡掌權(quán),怎么反而同意這種賤女人繼位?”
“噓……!”伙計(jì)驚恐地閉上嘴,臉露怯意,手指輕按嘴唇示意這位馬少爺注意言辭:“霍青小姐如今是副掌門,說不定將來就是掌門哦!”
馬瑞一句話罵了兩個身居高位的女人,伙計(jì)都被嚇壞了。
“掌門還有副的?”馬瑞皺起眉,之前也沒聽說山河派有副掌門??!
伙計(jì)聳聳肩,無奈撇撇嘴:“據(jù)說花澗派強(qiáng)烈要求,說什么平衡,平等,平權(quán)之類的話?!?p> 伙計(jì)和馬瑞并不算太熟,言辭也有些遮掩,但馬瑞還是聽出些端倪?;九杀緛砜隙ㄏ胱尰羟嗌衔?,不過無量山阻撓,最終不得已承認(rèn)吳夫人的掌門之位,還搞出個副掌門之說,恐怕多半是博弈的妥協(xié)結(jié)果。
現(xiàn)在好了,山河派掌門有無量山撐腰,副掌門由花澗派站臺,兩人本是敵對關(guān)系,不過卻有一個共同點(diǎn),就是一齊希望馬瑞死,并且都做過嘗試。
這可有點(diǎn)不妙啊!
馬瑞揉了揉眉心,如今真可算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所有人都得罪光,也就分不出敵我陣營了,除了自己,滿眼看去都是敵人。
“你們這有吃的嗎?”人是鐵飯是鋼,仇人再多也得吃飽喝足才有力氣面對。
“有有有!”伙計(jì)應(yīng)聲,笑嘻嘻往門外去,不一會便端來些噴香的熱湯水,熱情招呼道:“您睡了兩天了,餓壞了吧?趕快多吃點(diǎn)!”
“兩天?”馬瑞迫不及待咬了一口粗饅頭,喃喃道:“怪不得連東西都變得好吃了?!?p> 不餓到這個程度,啟源大陸的面食絕對沒有如此香甜。
“喜歡吃嗎?一會給您備點(diǎn)在路上享用?!被镉?jì)滿臉堆笑,與那亮閃閃的金幣相比,白乎乎的饅頭就是裝滿一車也夠本??!
“路上?”馬瑞從狼吞虎咽中抬起頭。
“嗯!”伙計(jì)點(diǎn)點(diǎn)頭,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模樣:“道長說醒了就送您去山河派觀禮?!?p> 嘭!
“我了個去!”馬瑞惱火地捶了下桌面,參加兩個仇人的就職儀式,這豈不是送上門找死?
“您當(dāng)然得去!”伙計(jì)陪著笑,提醒道:“道長說了,您還有官司在身呢?!?p> “無量山一般怎么懲罰別人?”馬瑞這才想起,楊真救下自己的性命,但是好像需要無量山出面裁定罪責(zé)。
“這……我們可不知道?!被镉?jì)搖搖頭,噤若寒蟬,滿臉后怕。
得罪山河派就算不得了的大事,說不定有滅族之險,沒想到還有人能惹到勢力更強(qiáng)大的花澗派,這得多大的面子?。?p> “我能不去嗎?”馬瑞想想也害怕,咽下一口湯,苦著臉:“你們就說我一直昏迷?!?p> “馬少爺……您還是別為難我們了!”伙計(jì)的眼神像是同情,不過不是同情馬瑞的遭遇,而是同情馬瑞的智商:“您惹了花澗派不說,在這東林河洲,還想再惹上無量山嗎?”
看來是沒得選了,馬瑞唉聲嘆氣,又塞了一個饅頭。
“您吃完早些上路吧!”伙計(jì)眨眨眼,指了指窗外:“門外有人等候兩天了?!?p> 怪不得行刑前都說吃飽上路,馬瑞還真的應(yīng)了這份景象。
“哦,還有件事?!闭f到離開,伙計(jì)忽然想起了什么,扭身出了門,不一會,端了一個木制果盒進(jìn)來,有些訕訕道:“楊小姐出門前讓我轉(zhuǎn)交給您,差點(diǎn)忘了?!?p> 馬瑞沒急著打開盒子,微微一愣,問道:“楊小姐有說別的么?”
看來?xiàng)钍份磉€不是被挾持,離開時是清醒并且自由的。
伙計(jì)搖搖頭,似乎有點(diǎn)困惑,撓撓頭道:“沒有,不過楊小姐眼睛有點(diǎn)紅,好像哭過?!?p> 馬瑞點(diǎn)點(diǎn)頭,也不看盒里東西,擠出個笑容:“謝了!”
“沒事,老客戶了!應(yīng)該的!”伙計(jì)咧嘴一笑,未必成心將此物背著無量山道長,確實(shí)是剛想起來這回事。
待到出門下樓,才看到等候之人原來是老熟識,自己的遠(yuǎn)房叔叔,馬平安。
半月未見,這位不太靠譜的叔叔正坐在門口,望著大門外絡(luò)繹的行人發(fā)呆。
“平安叔怎么來了?”馬瑞有些驚訝,本以為是無量山派人押送,沒想到和當(dāng)初山河派大弟子的命令一樣,指定地點(diǎn)自己去,都不屑派人監(jiān)督。
“哦,侄少爺醒啦!”馬平安看起來有些拘束,多了些生疏感,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道:“那咱們就啟程吧!”
“就你一個人嗎?”馬瑞更是好奇,按剛才伙計(jì)所說,山河派請了各宗族去觀禮,應(yīng)該包括楓林鎮(zhèn)馬氏宗族。
“他們,都先去了?!瘪R平安不自然地干笑兩聲,似乎不愿多解釋,匆匆就往門外備好的馬車走去。
馬瑞更是莫名其妙,山河派掌門儀式又不會因?yàn)橛^禮人先到了就先舉辦,為什么要分開走?
而更讓馬瑞意外地是垂云鎮(zhèn)好像又熱鬧起來,眼前不少人拖著車,搬著大包小包往鎮(zhèn)中心,也就是楊家宅邸而去。
“楊家人回來了?”聽說楊家還有不少人嫁出去或者入贅到其他地方,馬瑞以為這些人回家祭祖。
“那是寧泉城唐家的人?!眱H僅隔了半月,馬平安似乎沉穩(wěn)許多,連說話都包含滄桑感:“垂云鎮(zhèn)被指派給了唐家?!?p> “唐家?”馬瑞想到了母親唐璨,以及那個被自己怒噴過的舅舅唐川。
“唐家和史家一向不怎么對付?!瘪R平安目光謹(jǐn)慎瞟了下四周,低聲解釋道:“史家這次要遭重了!”
原來如此。
史昂的敗落使得臨湖城勢力大減,無量山隨手就將垂云鎮(zhèn)易了主。如今的垂云鎮(zhèn)成了寧泉城唐家的前哨站,扼制住了臨湖城的關(guān)口要道,史家和唐家再次回到了平衡的起點(diǎn)。
“那對咱們也是好事??!”馬瑞看著人來人往,感覺得挺不錯,好歹母親是唐家人,總比其他不認(rèn)識的宗族要強(qiáng)。
“???”馬平安尷尬地看了看馬瑞,又干笑兩聲:“是,是!”
馬平安有些反常,不過馬瑞沒多在意,轉(zhuǎn)頭問道:“咱們能不能先去楊家……哦不,唐家宅邸一趟?我有些東西在里面?!?p> “行!”馬平安倒沒拒絕,不過看向馬瑞的眼神透著一股憐憫:“不過您得快點(diǎn)?!?p> 上車,啟程。
不過半條街,到了已換過匾額的老地方,馬瑞走進(jìn)大門時甚至都沒人詢問,因?yàn)閷?shí)在是太亂了。堆在游廊里的舊床屜,堵在房門口的新桌子,吆五喝六的苦力,加上越指揮越亂的少爺小姐們,把偌大的庭院堵得水泄不通。
這時馬瑞倒活學(xué)活用了新能力,躲過人群,找了個方向,雙手按住游廊墻壁,靈氣緩緩轉(zhuǎn)動,不一會,整個人穿墻而過,留下一地墻面的渣灰。
來不及清晰身上的灰塵,馬瑞疾步往楊史蓓所住的偏院跑去。
拐過幾個彎,正看到一個人站在院中指手畫腳,命令傭人苦力打掃屋子拆卸家具,而這人馬瑞還認(rèn)識。
“唐川?”馬瑞皺著眉,一邊旁若無人往屋內(nèi)走,一邊撣撣身上的浮灰。
“你……”猛然看到一張蓬頭垢面的圓臉,唐川公子本想呵斥,再定睛觀瞧,嚇得魂不附體:“你想干嗎?我……我可沒惹你!”
唐川好不容易在家休養(yǎng)了半個月才能下地出門,正趕上垂云鎮(zhèn)易主,作為嫡系少爺,親自來看看情況,誰想到又碰到了兇煞克星!
“我拿點(diǎn)東西就走。”馬瑞也不高興搭理這個舅舅,徑直到屋內(nèi),從還沒來得及拆卸的梳妝臺內(nèi)抽出了一沓契約,背著眾人塞進(jìn)衣服,接著反問周圍:“這屋里的鳥呢?誰看見了?”
唐川翻了個白眼,屋子看起來沒人住,連個鳥籠都沒有,又哪來的鳥?
“沒有!”唐川搖搖頭,眼神多了幾分猜忌:“馬少爺,這院子可是歸我唐家所有,你可不能趁火打劫!”
馬瑞歪過腦袋,沒好氣反問道:“到底是誰趁火打劫???楊家人尸骨未寒你們就迫不及待搬進(jìn)來,還有臉說我?”
“我們,我們可是無量山首肯的新主人!”提到無量山,唐川的氣勢足了一些。
“嘁。”馬瑞不屑地冷哼,也不想多爭辯,若無其事走了出去,反正再給唐川一個膽子也未必敢阻攔自己。
“嘁!”同樣的冷哼在馬瑞身后不忿地呢喃:“拽什么拽,死到臨頭了還臭顯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