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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鳳天下

第三章 春雨朦朧

韶鳳天下 文清寧 3426 2018-01-14 22:01:00

  雨卷珠簾,今年的春日多雨,雨后陽光穿過烏云散落。

  鳳韶走出雅室,易念急忙跟上,她吩咐道:“我們?nèi)ツ铣菑R。”

  易念看了一下鳳韶的神情,小心的開口道:“尊主…剛剛唐夫人派人來過了,她又給您帶了許多糕點?!兵P韶忽然站住腳步,她蹙眉沉思。接連十日,唐夫人日日前來,有時她狠心不見,唐夫人便在華悅樓等個半天。這份情意,她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鳳韶繼續(xù)往前走,說道:“知道了,讓人拿到雅室吧?!?p>  到了南城廟,鳳韶帶著易念緩步走進去,這里十分臟污,因為是乞丐和無家可歸的人常住的地方,空氣中也散發(fā)著臭味。周圍聚在一起的人,身著破爛衣履,都目含乞求的看著她們。

  此番鳳韶前來,是來找一位故人。

  她回到安陽后就派易冥暗中查探,鳳家軍盡數(shù)被滅后,有幾個與爹爹要好的同僚上奏求情伸冤,卻都被劃入鳳氏黨羽,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可謂是殺伐手段,毫不留情。易冥收來的情報便是寧大人的一家都在流放的路上死了,而寧大人還僥幸活著,雖得以保命茍活卻是淪為乞丐。

  鳳韶走進里面,看到貌似寧大人時,竟也看到一個與她一樣身份氣質(zhì)不符這里的人站在寧大人的身前,他氣質(zhì)清冷,但是對待寧大人言語笑容時,又溫文爾雅。

  那男子微微轉(zhuǎn)頭時,鳳韶身影一晃,心底震了一震。那副面孔,雖略微有些變化,可就算死她都不會忘。即便不是看臉,他腰間掛的香囊,便是她小時剛學(xué)會做的第一個香囊。

  慕安,惟愿一世長安。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她曾那樣依賴他,她那么堅信不疑他是會護著她一輩子的人,可他卻用無比殘酷的現(xiàn)實打倒她所有的期盼。

  她忍了六年,她下定決心只要再見到他時一定要親手殺了他。可連她自己都沒想到,在無數(shù)個交替的日月里,她的愛與恨已經(jīng)消退不少,如今她的心里不會再因他而下雪。

  他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這里,又對寧大人噓寒問暖,當(dāng)初他就是這樣的溫柔的偽裝,讓她錯信了他。一想到他這副羊皮下的心狠手辣,他卻能在表面上裝的這么好,她就覺得無比惡心。

  易念看鳳韶神情有變,不由小聲叫道:“尊主?”她微微回神,見慕安有意轉(zhuǎn)頭,連忙轉(zhuǎn)過身去,匆匆離開。

  易念一頭霧水的跟了上去,剛出了城隍廟竟天降大雨,鳳韶思緒有些恍惚,她開口道:“你去馬車里取傘來吧,我自己在這里靜一下。”

  鳳韶木納的在屋檐下躲雨,神情呆滯,忽然身邊有人一直叫她,她才回歸思緒,見到慕安已撐著傘站在她的身邊,她更是一時驚訝住。

  慕安看著眼前女子復(fù)雜的神情,先開口道:“這位姑娘,我們可認識?”

  鳳韶紅了眼眶,她連忙低頭躲閃,答道:“不認識。”

  慕安繼續(xù)道:“姑娘來這里可有何事?”

  “沒…沒事?!兵P韶剛說完,慕安離她更近了一步,他將紙傘的大部分都給了她,而他也站在她的面前,用后背擋住風(fēng)吹進來的雨。

  鳳韶鬼使神差的抬頭看著他,恰好對上那雙深邃的眼瞳,她這次卻沒躲閃,而是直直的盯著他。他還是如過往般溫柔,卻又好像是陌生的疏離。是啊,六年了,他和她的生活都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她也不再是那個可以隨便拉著他撒嬌的鳳韶了。

  六年前。

  宣帝突然就下旨讓鳳平大將軍帶鳳韶一同出征西肅,慕安第一時間便趕去了鳳府。風(fēng)韶見他來了,頓時眉眼喜笑顏開,她甜聲叫道:“慕安,你來了。”

  慕安一聽到她叫他,心里那份緊張淡化了些許,他大她四歲,總讓她叫哥哥,她偏偏和別人不一樣,就是要叫他慕安,久而久之,他也就懶得說她了。如今,倒卻有幾分習(xí)慣。

  “聽說你要和鳳叔一同出征?可是真的?”慕安開口問道。

  風(fēng)韶笑著回答道:“是啊,皇上念及我許久沒和爹爹在一起,竟破例準我一起隨軍出征呢?!?p>  慕安還是沒辦法放下心中擔(dān)心,他道:“你年紀小小,身體柔弱,怎能受得了這路上的顛簸。還有,在外不比在家里,你如何能保護好自己...…”

  鳳韶打斷他道:“好啦,慕安,我不是小孩子了,再過幾年我都可以嫁人了。再說又不是出去多久,爹爹只要打完勝仗我就會回來了。對了,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走呀?”

  慕安寵溺一笑,輕聲道:“是啊,我擔(dān)心你,舍不得你?!?p>  鳳韶眨了眨眼,他和她向來都是拌嘴,倒沒料到他真的會這么回答。她巧笑倩兮,拉著他的手,說道:“慕安,你等我回來哦。等我回來,你還要陪我過生辰呢。”

  慕安摸了摸她的頭,笑道:“好。”

  鳳韶打趣他道:“別總我摸頭了,等我長得像你一樣高的時候,看你怎么摸!”

  “你不用長那么高,我長得這樣高點,以后就可以很好的保護你了?!兵P韶聽他講道,開心的笑著。

  那個時候年紀小,她愛談天說地絮絮叨叨,而他會耐心的在她身邊寵溺的看著她笑。

  鳳韶回歸思緒,看他一直在看著她,因為離得近,她甚至還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那個味道還是她最熟悉的味道。

  鳳韶一時無措,便推開他朝雨中跑走。慕安撐著傘愣在原地,他也才意識到自己今天怪怪的,竟會對一個不認識的女子上心,他搖了搖頭,撐著傘轉(zhuǎn)身離開。

  鳳韶一直在馬車上發(fā)呆,易念從未看過鳳韶如此失態(tài),但也不敢開口詢問。過了許久之后,易念見鳳韶的面色有所緩和,才試探的開口道:“尊主...?”

  鳳韶已經(jīng)用絕對的理智去壓制住了心底的難受,她回過神后淡淡的嗯了一聲,易念繼續(xù)稟道:“您讓去查的人,找到了。”

  鳳韶眸中一亮,驚喜的問道:“在哪?”

  “和畫像上有點出入,畢竟已經(jīng)過去這么多年了,而且那個女人眼睛瞎了?,F(xiàn)在就在夕后街,我們的人在附近看著呢。”易念照實答道。

  “現(xiàn)在直接過去?!?p>  她們趕到了夕后街的那條巷子,在一間破舊的老房子里見到了鳳韶要找的人。

  鳳韶看著那個熟悉的人從房內(nèi)走出來,她走路有些困難,雙腿艱難的拖動著,往上看去,她已經(jīng)比六年前蒼老了許多,因為雙眼瞎了的緣故她閉著雙眼,左臉頰上還有一道看起來有些猙獰的刀疤。

  這個人便是她娘親的貼身婢女,鄧嬤嬤。

  當(dāng)年鳳家出了那樣的事,她僥幸得以茍活,當(dāng)時唯一支撐她活下去的信念就是回家找娘親,可回到安陽城她卻得知鳳大將軍的夫人于府中自盡。直到鳳韶當(dāng)上了白樓的樓主后,全面徹查了當(dāng)年的事,就在前段時日,易冥查到鳳夫人身邊的鄧嬤嬤并沒有死。

  “誰?。渴钦l來了?”鳳韶回過神來,她走上前,可看到鄧嬤嬤如此狼狽的樣子,她實在難以啟口。

  鳳韶很快地調(diào)整好情緒,開口道:“鄧嬤嬤...”

  還不等她話說完,鄧嬤嬤臉上明顯露出警惕的表情,她往后退了幾步,緊張的說道:“你找錯人了!”

  “不不,我沒有惡意,我是鳳將軍的親信,你若不信,我這里有證物?!兵P韶連忙解釋道,邊拿出當(dāng)年父親留給她的銅戒遞上前,“您摸摸看,這是鳳將軍佩戴的銅戒。我是小晚啊,鳳安的女兒,韶兒的表姐,您還記得吧?!?p>  孔嬤嬤半信半疑的上前接過銅戒在手中摸索,鳳韶接著道:“當(dāng)年我偷偷溜進軍隊里跟著去了西肅,事發(fā)之時,我得將軍保護,沒有遇難。我今日來找您,就是想了解一下當(dāng)年的真相?!?p>  當(dāng)年伯父的女兒鳳非晚的確是混進了軍隊里跟去了西肅,可事變之時早就死在了亂劍下。

  孔嬤嬤呼出一口氣,疑心消去,她指著一邊的木椅,說道:“坐吧。”

  鳳韶落在在孔嬤嬤對面,孔嬤嬤欲言又止,她的嘴唇顫了顫,讓她回憶起那段恐怖的噩夢并且訴說出來,是需要克服一下的。

  “小晚啊,當(dāng)年的幸存下來的只有你嗎?鳳韶...我們韶兒呢?”

  鳳韶頓時呼吸一滯,眼眶即刻泛紅,她深深呼吸后回道:“孔嬤嬤,當(dāng)年只有我僥幸活了下來,鳳韶和將軍他們...他們都死了?!?p>  孔嬤嬤聽此,兩行清淚落下,她泣聲道:“為什么...為什么老天要如此對我們鳳家啊...我們韶兒才十歲啊,她還只是個孩子啊,為什么連她也要殺啊......”

  “您知道了什么是嗎?”

  孔嬤嬤抽泣了許久,她抹了抹淚后講道:“當(dāng)年將軍在西肅的事傳回安陽,說將軍擁兵自重,在邊關(guān)起兵意圖造反。而慕伯如及時收到了密信,奉旨趕往西肅查看情況。結(jié)果就說...說我們將軍和鳳家軍負隅頑抗,抗旨不尊,所以才就地正法的。后來夫人便一直找人通路子要面見圣上卻無果,之后夫人又開始尋找證據(jù)?!?p>  鳳韶若有所思的問道:“可是為什么鳳夫人會突然自盡呢?”

  依她對娘親的了解,她的娘親亦是個有膽有識的女子,在那樣困難的時候娘親只會想盡辦法為父親洗清冤屈,絕對不會像外界所傳悲傷過度選擇殉死。

  孔嬤嬤哽咽道:“不是自盡...不是自盡啊!我家夫人是被活活逼死的??!”

  鳳韶震驚的看著孔嬤嬤,而孔嬤嬤好像回憶到了最可怕的事情,她面目都扭曲了幾分,她顫聲說道:“夫人收集的證據(jù)有了眉目,她正準備要通過尹相啟稟圣上,可那一日,那一日...慕澈帶著人來了鳳府......”

  “他們將全府上下的丫鬟奴婢全部斬殺,沒留一個活口,后來他們逼著夫人交出證據(jù),夫人寧死不屈,慕澈...慕澈他...他拿弓弦活活勒死了夫人...”說到這里,孔嬤嬤抑制不住渾身的顫抖,捂著嘴痛哭。

  “我也被劃瞎了雙眼,他們刺了我一劍便離開了,那一劍并沒有傷到要害,我才茍延殘喘的活到今天。”

  鳳韶死死咬著牙關(guān)才得以壓制住悲憤,她沉聲道:“那...那都被屠府了...就沒有人管嗎...?”

  孔嬤嬤搖了搖頭回道:“那時的鳳家已經(jīng)落魄至極,朝中的同僚躲都來不及,百姓也聽了傳聞?wù)`以為是將軍真的要叛亂謀反,誰會管呢......剩下唯一肯幫我們的尹丞相,也是被氣暈了生了場大病,還能有誰記得鳳家呢......”

  “慕伯如可當(dāng)真是狼心狗肺!將軍那么栽培他,我們兩家那么要好,他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他...他會遭天譴的...!”

  鳳韶怔住,孔嬤嬤在空氣中摸探著,她抓住了鳳韶的手緊緊握住,鄭重的問道:“孩子,你當(dāng)年也跟著在軍中,你告訴我,你說...你說我們將軍是不是清白的,鳳家軍沒有謀反對不對?”

  鳳韶斂下雙眸,答道:“孔嬤嬤,將軍從未有過謀反之心,將軍從來都不是那樣的人。”

  孔嬤嬤邊哭著邊用力的點點頭,片刻后鳳韶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都過去了,我此番回來,便是為了將軍他們報仇。您放心,他們欠的血債,遲早有一天,我會讓他們加倍奉還?!?p>  ...

  回到華悅樓的雅室后,外面正好下起了傾盆大雨,鳳韶站在露臺上,陷入冗長的沉默和蒼白。

  她難以想象,他們死后的那段時間里,娘親的日子多么煎熬,她又忍受了多少的詆毀和屈辱。哪怕直到臨死之際,也是毫無尊嚴的被活活折磨至死。鳳韶甚至可以想象到,娘親被活活勒死之時,該是有多么的絕望,多么的不甘。

  父親為了親友和南黎勝了一次次戰(zhàn),卻也因此失了算,到最后,幾十年的浴血奮戰(zhàn)都換不來家人平安。

  大雨越下越大,可鳳韶卻感受不到雨滴打在身上的冰涼之感,她寂靜的臉孔緩緩生出一絲茫然與無力的憤怒。鳳韶面對著慢慢變小的雨勢在欄邊站了很久,她用力撫平自己內(nèi)心的焦躁,心情也漸漸平復(fù)。良久后直到雨停時,她深深呼出一口氣,轉(zhuǎn)身回到屋中。

  與此同時,唐夫人正好跟隨著易念走進雅室內(nèi),她看鳳韶被雨淋的全身濕了,一下子神情就變了,急忙拉著鳳韶的手問道:“這是怎么了啊?怎么挨淋成了這樣!”

  鳳韶愣了一愣,她也只是挨淋了雨,從前便是傷痕累累也沒有這樣的關(guān)心,唐夫人見她不說話,握住她的手力道更大了幾分,唐夫人拉著她回雅室,邊說道:“是不是凍出病了,王媽快去煮碗姜湯來,哎,算了算了,我不放心,我自己去弄。”

  鳳韶拉住要走的唐夫人,道:“我沒事的,娘?!?p>  “什么沒事,你聽話?!逼蹋品蛉擞帚蹲?,她顫抖著問道:“你…你剛叫我什么…?”

  鳳韶微微一笑道:“娘?!?p>  唐夫人喜極而泣,不停的點頭道:“承蒙佛祖保佑,你終于肯認娘了!”

  鳳韶眼神中多出幾分堅定,她釋然一笑,道:“娘,我們回家吧。”

  唐夫人露出欣慰的笑容,她忍回眼淚,說道:“好,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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