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大驚失色
一年半載容易過,可一輩子要怎么辦?
斷情,還有一個季節(jié),你該回來了。
天變燥熱,庭院里待得久了,便覺日頭像一種慢性的毒,緩緩滲到肌膚里去。
留墨四百六十年春,丞相歐御告老還鄉(xiāng),接替他的是一位不惑之年的男子。
上官陵嫵沒見過,不知又是個怎樣的人,能讓全民推選了。
她只消在這后宮里虛度余生,日子,還是慢慢的過吧。
娘娘,側(cè)才人來了。
上官陵嫵“噗”地一笑,這丫頭是來上癮了不成,三天兩頭地往這跑。
紫姍端了鎏金鳳舞壺往上官陵嫵茶幾身邊送去,一個巨大的銅鼎正端放在養(yǎng)魄齋中央,幾個俏麗的侍女恭謹?shù)亓⒃谝慌?,冰塊在夏日的炙烤下快速地融化,成一攤冰涼的水。
紫姍伴了上官陵嫵緩緩走進,坐在養(yǎng)魄齋下首的只有側(cè)側(cè)一人,而林雨蝶正坐于上首,著了青織金妝花纏蓮羅衣淺笑著望向她。
紫姍和靈兒站了一旁,看了地上雪白的陽光,這鬼天氣。
“姐姐今日怎么這般得空來探望妹妹,這么個天氣,可著實炎熱。”
說罷,拿了一柄牙邊鑲扇輕輕扇著鎏金鳳舞壺,坐于旁邊的林雨蝶立即感受到一股冰涼的風,絲絲滲透,似要涼到心里去。
這粗重活怎能讓娘娘來。紫姍說罷,又命人端了白玉雕龍壺,放置紅木茶幾上,緊挨著林雨蝶。
見此,上官陵嫵也停了手,令紫姍將鑲扇放了去。
“好生伶俐的婢子。”林雨蝶掩了嘴輕笑,“好生讓姐姐羨慕呢?!?p> “這婢子是有幾分伶俐,只是瑣碎事多了去,紫姍怕是要忙不過來?!鄙瞎倭陭承表艘谎圩蠆?,一語道破林雨蝶的心思。
雖說她與她平起平坐,可誰都知道,林雨蝶比她承寵要久,似乎皇上愛憐她比較多呢。
側(cè)側(cè)托了香腮,宮里的人說話總要猜來猜去,煩悶得很。
紫姍則詫異地望了林雨蝶,她才不要跟這個女人。
林雨蝶輕聲一笑,把心思收了,“妹妹還沒找到合適的么?”
上官陵嫵意有所指,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還是看清楚了好?!?p> 林雨蝶感覺她話中有話,可又覺自己行為舉止沒有不妥之處,就沒放在心上。
“上官姐姐要找什么人?”側(cè)側(cè)好不容易找到說話的機會,眼睛閃閃發(fā)光地看著上官陵嫵。
“你這家伙,來了這么久還不知道嗎?”上官陵嫵笑道,這丫頭還真是沒心沒肺,她不挑明了說,她就永遠也不知道。
“刺蘿離去已久,上官妹妹這是要找人代替她?!绷钟甑舆^話茬,看來兩人很是熟悉,側(cè)側(cè)這個孩子,會連累上官陵嫵的。
她是絕不可能被代替的!上官陵嫵與紫姍心里同時閃過這句話,代替的永遠只能是職務(wù)。
其實誰都一樣。
“那我來替上官姐姐管這瑣碎事。”側(cè)側(cè)自告奮勇地舉起小手,這樣姐姐就會開心一點,她答應(yīng)上官斷情的事也就做到了。
就這話把上官陵嫵笑岔了氣,她比李珠墨以前更天真稚氣,無視禮法。
林雨蝶只能尷尬地賠笑,她們之間永遠都有她插不進的默契。
妹妹,你可是一位才人。
側(cè)側(cè)怔住,撓了頭,滿腹疑惑地道,“才人就不可以這樣嗎?”
林雨蝶輕微頷首,玉樣纖細的手輕輕搭在羅衣上,含了笑,溫柔得如水般清澈。
側(cè)側(cè)低頭思考了一陣,突然抬了頭,看著林雨蝶很認真地道,“那你告訴皇上,我不做才人了,我要幫上官姐姐?!?p> 看了側(cè)側(cè)那目光流轉(zhuǎn),嬌小動人的俏面,林雨蝶忍不住輕笑,后又覺突兀,用玉手輕掩了紅唇。
上官陵嫵也不在意,只笑了道,“姐姐可不忍看到妹妹忙來忙去呢,只消妹妹常來與姐姐玩耍,姐姐便心滿意足了。”
側(cè)側(cè)爍爍的目光傾城耀眼,隨即瞇成了一條線,“那說好,姐姐可不許嫌我煩?!?p> 側(cè)側(cè)在的日子總過得這般快,不消一會,便到了午膳時,林雨蝶便不顧上官陵嫵的挽留,帶了靈兒匆匆離去。
紫姍和溫尚瀟把午膳的酒菜搬去玉壘堂,在留月亭里伴了側(cè)側(cè),淺啜輕言。
側(cè)側(cè)看了上官陵嫵的神情,猶猶豫豫地道,“姐姐在想念上官哥哥?”
上官陵嫵不語,只定定地看了那行云流水、芳草萋萋的玉壘堂。
我會在這里,靜候你歸來。
側(cè)側(cè)又道,“現(xiàn)在是仲夏,距離哥哥回來,還有整整一個季節(jié)呢?!?p> 說完后,滿面愁容地托了香腮,她也很想念哥哥呢。
還有一個季節(jié)么,很快了。上官陵嫵喃喃自語,她還等著他帶她出宮玩呢,斷情,你可不能食言吶。
冱泉軒,百里繁墨攔了正踏門而出的皇兄,不由分說地拉了他的手,“走。”
韓軒樓里,一名男子正端坐龍紋紅木椅上,穿了灰色道袍,生得眉目疏秀,英偉倜儻,年輕跳脫的臉上含著笑,漆黑如墨的長發(fā)隨意披散著,宛如畫中仙風道骨的人兒。
百里影墨看了繁墨一眼,百里繁墨知曉他的疑惑,卻也不道破,只拉了他,坐在這道人面前。
那男子見了百里影墨也不行禮,仙風道骨的身姿只輕輕地被風吹起,似要隨風飛去。
白顏道長,您看如何?
那喚作白顏的道長忽地收起了笑容,肅然起身,走至百里影墨面前,仔細地盯了他看,冰涼的指尖讓百里影墨渾身一激靈。
白顏搖頭,不成,已深入五臟六腑,那漂亮的蟲子已游移不定。
百里繁墨呆呆跌坐凳子上,悲哀地望著白顏,皇兄真的沒救了嗎?
白顏道長,請您想想辦法!
百里影墨隱隱猜中了什么,卻是不敢問。
你們且出去,我請與師父來便是。
百里繁墨聞言,趕忙拉了百里影墨走出韓軒樓,輕輕地掩上門,敬畏之心比對先皇還要濃重些。
兩人前腳剛走出韓軒樓,突聞一股異香從房中飄了出來,濃馥香沉,媚到骨里,冷在心頭,可遠觀可不褻玩。
兩人不敢再停留,匆匆地離開,這香聞得久了竟有一絲苦味,繚繞心尖。
百里繁墨走在身后,他知道他在等他解釋。
百里影墨定了腳步,轉(zhuǎn)身鎮(zhèn)定地望向忸怩作態(tài)的繁墨,那人是誰。
皇兄,那人是白顏道長,是隱世的高人。
百里影墨劍眉一挑,雙眼如狼戒備發(fā)光。
百里繁墨也不怕,像是自顧自地說著,他是臣弟帶來解蠱毒的。
聲音微弱幾乎不可聞,百里影墨卻陡然嚇一跳,一陣冷汗悄然爬上他的脊背。
他,他居然中了蠱毒?
他坐立難安,駭然望向百里繁墨。
前些年,你微服私訪迷了路,是臣弟帶人在密林里找到你,當時你已昏迷。
百里繁墨回憶著往事,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
那密林陰涼黑暗,卻有一座木屋安然靜置,臣弟覺著可怕,沒敢多看一眼,帶了你匆匆回宮。
百里影墨眉頭緊蹙,英武的臉死氣沉沉板著,沒有一句言語。
那時你整日昏迷,日漸消瘦,臣弟命太醫(yī)查遍了所有典籍,也找不到一點辦法。
那時臣弟都要絕望了呢,顫顫巍巍地走到一處廟宇,一個仙風道骨的老者攔住了臣弟,臣弟拗不過,只好坐了他算命的攤子,不知怎地,就把皇兄的事說了。
老者指了指在一旁乞討的上官陵嫵,喏,那就是你皇兄的解藥。
臣弟半信半疑,賞了那老者一錠金子,那老者拉過了上官陵嫵,對她耳語了幾句,臣弟便把她帶回了宮中。
百里影墨不語,原來這其中還有這樣的曲折。
后來,臣弟想盡了辦法也不知有何用處,帶著她走到那老者的攤子前,那老者只是哈哈大笑,道天機不可泄露。臣弟無奈,得知他乃高人也,跪了一柱香,看得臣弟可憐,他才緩緩說來。
臣弟回到宮中,令你飲了她的血,只一瞬間,你身上青斑盡褪,臣弟大喜過望,尋了那老者,卻已不見了蹤影,唯有一童子告訴臣弟,你闖了蠱穴,身中奇蠱,只能以血續(xù)命,無法解除。
臣弟偏不信這邪,四處奔波打探,終于尋到了白顏道長,受盡刁難,才請回了宮里。
百里影墨激動地握了繁墨的手,四目相對,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原以為只是一種奇怪的病而已,決然想不到這其中還摻雜了許多過往。
百里影墨拍了他肩膀道,你受苦了。
百里繁墨淡然一笑,不過是做了為人兄弟該做的事。
于國于私情,他都有這份責任。